亲眼看着这一桌子的佳肴被一扫而空,凌安景微微抬起眼眸,视线落在了面前的瘦弱男子身上。
此刻他嘴角还挂着油彩,还一脸的无辜。
薄唇微启:“洛公子胃口不错……”瘦瘦小小,吃得还挺多。
洛惜哂然一笑,双手抱拳:“人间走一遭,事事看淡,但唯吃一事,从不委屈亦不迁就。”
这说辞倒是极有意思……
凌安景笑而未语,修长的指尖摩挲了手中指环,黑濯石般的眸中倒是少了几分锐利,嘴角微扬,禁不住笑道,“你倒是诚实。”
这话说的轻轻的,他浑身的凌厉也收敛了几分,收起了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冷酷,忽而微微一笑,如炎炎夏日,忽来一阵清风,又如银装素裹的冬日,忽见一剪红梅……
还挺好看。
收了停留在凌安景面庞上的目光,理了漫无天际的思绪,重回冷静。
她可是……被魅惑了?
洛惜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来道别:“医馆中还有要事处理,洛某便先告辞了。”
今日已是失常过多,再如此下去,恐会露了破绽。
凌安景顿了顿,眸光微垂,本能开口:“本世子送你一趟。”
送他?
这个锋芒毕露如利剑的家伙,这一路难不成让她出一身冷汗?
……即便他现在看起来还算好说话,但总归是怪怪的。
拧眉婉拒:“世子爷身份高贵,且广仁堂亦是不远,吾乃铮铮一男儿,护送倒也不必了。”
“那便罢了,洛公子回去还是要准备好治理瘟疫之事。”见她一脸惶恐,凌安景也觉不妥,便也顺势改了口。
想是药材之事,洛惜也是答应得爽快,“洛某定是尽力而为。”
他倒是答应得快。
凌安景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嘴边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
“大公子,你可算回来啦!”洛惜乘着凌安景安排的马车,小歇了一下,不一会儿便到了广仁堂。没想到,墨竹,刘今宁,李健一众人早早便再门口候着她了。
洛惜问道,“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脸色这么差?”
“大公子你今早突然出去,我们也不知你去哪了,那源一公子说你在他们府上,让我们不用担心,但是你都大半天没有消息了......”
“我没事,你们莫担心,都去忙吧。”洛惜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继而又转向刘今宁,“今宁,那美食一条街的商务你尽快做好规划。”
“好的,大公子。”
洛惜点了点头,转身去了隔离屋,继续和馆中大夫商讨防疫对策。
她还让人通知了其他医馆关于疫情的情况,希望可以集杭州城的医疗力量,一同防疫治疫。
事关天灾人祸,兹事体大,许多医馆纷纷响应,纷纷派出馆中的有些资历的大夫同广仁堂中的大夫一同作研究事宜。
丞相府——
微风徐徐,湖中的亭子四周悬挂的轻纱拂起,露出了亭中人的不俗容颜。流水潺潺间,一道温润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件事可不会简单……”
姬玉身着一身白色锦衣,头戴玉冠,两根白色蓝色丝带飘在身后,面如白玉,眉目如画,长身玉立,俊雅清逸,行走时,浑身上下有一阵晴朗气息。
此时他眉目间皱着一抹愁绪,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安景兄是个有分寸之人,既然接了这差事,想必他已有法子处理其中利害了。”
袁钊,刑部侍郎,五官端正,一派正气,亦是凌安景故交。
刚刚朝堂之上,一向恋战的皇上竟提出停战,着力解决南边的疫情,还让安景兄接了这个差事。
美其名曰,安景世子聪明过人,必能妥善处理。
但谁人不知,皇上这是怪安景兄不肯出战,逮到机会便要抓他把柄。
这事本就棘手,如且今又官官相护,就药材供给,医师调配就得走许多繁琐的程序。而且瘟疫之事,能不能调出良药也尤为关键,但现如今这态势……恐是难。
且前些日子,太子刚刚接了领军出征的皇命,如今一来,倒是把他的如意算盘给打乱了。太子一派恐是不会罢休。
不过,朝堂上不少是安景兄的人,只要他们表示不妥,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
但他们一个都没有站出来辩驳。
显然,安景兄已有安排。
姬玉叹了口气:“我倒不担心他处理不了这南方之疫情,只是他身中奇毒,医师只是赤零子座下的徒弟,尚不知毒解得如何,此时又要为这事奔波,恐会有性命之忧。”
这些年来,安景征战在外,屡立奇功,却既不要高官厚禄,亦不要封侯加爵。他倨傲,从不屑这些虚名,却又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心系黎民百姓。年初,他率铁骑凯旋而归,皇上封他为定北候,他婉拒了,只规劝皇上收兵停战,皇帝不肯,他便把兵符随手一还,只说了一句“安景身体抱恙,领战之事,皇叔便另寻他人吧”,蓦然转身,挥袖而去,惊得百官哑口无言,满堂寂静。
那时他便知,安景心有丘壑,不是一般俗人可比。这次南边疫情,身在杭州的他接手此事,他毫不意外,只是,他身中之毒……
袁钊疑惑:“那赤零子的关门大弟子?皇上还钦点了他作为这次防疫的主管医师,应也是安景兄的安排,此人,应该不会是等闲之辈。”
安景兄可不是那种会随意相信别人的人,且他们才相处了没几日,这洛惜便入了他的法眼,可谓奇特。
“但愿吧。”姬玉坐下,抚了两手古琴,袅袅琴音未起,他转瞬又道,“我过两日,去杭州一趟。”
“哎!也好,你去了也能帮帮他,不过......”袁钊有所思虑,“六皇子恐是会孤立无援些。”
“安景把神机六幕僚留在京都,是有他的道理的。且若六皇子诸事都要靠他人的话,这不是安景想要看到的。”
“倒也是。”袁钊听了此话,深思一瞬,倒也觉得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