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家坐在相思楼最好的一间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坐在对面的李斯聊着。聊了有两炷香的时间却都只字没提关于王檀的事情。
“是啊，可不说呢。那张乐府前两天才又被他那严内己从这辇了回去。”
“张不休，这老家伙也不怕有天死在你们这里。”李斯哈哈一笑，嘴里的茶也差点喷出来。
柳大家也是笑的花枝乱颤，嘴里还不忘调侃那可怜的张乐府，“不过那张乐府不愧是乐府，吹的一手好乐器啊！”
李斯终归是没抵住柳大家这最后句话，嘴里的茶再也含不住，转身喷了出去，正好喷在他身后的王檀脸上。
本来已经脸色羞红的王檀，此时脸色更是红的厉害，看样子就要动手打人了。李斯见王檀这个反应原本满脸笑意好像从来也没出现过，面容阴沉的说道。
“小兔崽子，记住了！耶耶哪天也要好好羞辱你一番不可。要不是你，哪来的今日的羞辱！”
说完，李斯转过头去对着柳大家苦笑着说道:“柳大家，我今天过来的来意想必你也猜到了。既然不愿同意，又何苦为难我这个读书人呢？”柳大家听李斯这样说，那张妩媚的笑脸也收了起来。
“王大人，不是小女子我不愿意，而是小女子我不想同意。”说着，柳大家站起来轻飘飘的走到王檀面前。
“这孩子既然被你李大人遇见了，也是他的福气。可再有福气的孩子，只要是身契在我这相思楼一天，它就是我相思楼的。想要他的身契，除非哪个人愿意取了我。之后这楼里的东西，包括那身契都是他的，您说我说的，对吗？”
“唉……”
李斯叹了口气，无奈的站起身就要走，王檀知道是没戏了，女人耍起无赖来是最没办法的。可当王檀也要离开的时候李斯却身对王檀说道:“既然柳大家没想放你走，你就暂且留下吧，还望你以后莫要沾染了太多的女子胭粉气。”
“凭什么？！”王檀确实着急了，如果李斯这样不管不顾的走了，自己可能真就一辈子要拴在这里当供人娱乐的狗了。
李斯可惜的看着面前的孩子说道，“可惜了啊……”说着还拍了拍王檀的肩膀，弄得王檀不知所措起来。
“还是要多谢柳大家，今日能拿出上好新茶款待李斯是也是看得起我李斯。现在人也带到了，这就告辞。”说着回身打开门就快步走了出去，留下房间里带若木鸡的王檀。
等李斯走了好一会，王檀这才失魂落魄的跌做在刚李斯坐过的板凳上，木头的凳面早都凉透了。
“这相思楼的规矩，便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要是没错，就谁都该变不了。好比当初收了你的身契哪怕后因为你的原因赶你出去，这两件事相思楼都没做错，所以你被赶出去了这件事谁也该变不了。”
说着，柳大家迈着慢悠悠的小步踱到王檀面前，轻轻的蹲下来抓起王檀的手叹了口气温柔的说道。
“那李斯大人算是我见过的人里一个难得的人，既然你是这会跟着他来的，怕是你也知道了他会去哪，想要找还是能找到的。既然你有这样的气运，柳姐姐今天就提点你一下:大人还是要找的，不过不是找到大人那去做大人的下人，至于到底要做什么就看你了。这些话别忘了，毕竟你自称是我燕地儿郎……”
王檀看着柳大家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柔和，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思念家乡的苦命女人，于是便点了点头。
看到王檀明白了，柳大家嘴角微微上扬着站了起来。随手把用过的茶盏轻轻放在茶盘里连带着整套茶具也端在手里向着往外走去，走时淡淡的说了句“快要禁夜了，现在快走吧，只是记得日后回来看看甘玲那小丫头，你走后有些晃晃呼呼的。”
李斯从相思楼出来便面色阴沉的走了一路，晚上没吃东西肚子也也不饿，回到家只是喝了点热水便进到里屋，安静的不像睡着了。也是遇到这样的事，但凡有些许报国知心的人都睡不着:明明是块琢玉可堪大用的少年，偏偏要看着他和些碎石待在一起。即使再坚硬的美玉和着石子颠簸，琢玉也会变成烂石头！真他耶耶的憋屈！憋屈！
在李斯咒骂的时候，王檀正狂奔过一条条空无一人的街道，顺着来路向李斯的宅子跑去。路上偶尔路过面色冷峻走过的巡查，两人匆匆对视的眼神里透着股厌烦。王檀的是知道这个世道禁夜的可拍的，到了时间还在游荡可是要被以盗窃罪论处，亲则三十天劳役重责可是会死人的。怕是到时候即使李斯来了也无济于事，况且李斯可是出了名的律法严明不见得会救自己。
天上的星星已经隐约可见，最多十五分钟，静夜就要开始，好在已经跑了大半的路再过一条长街就是李斯的宅子。
不远了还有一百米，马上就要到了可是远处打锣的声音已经若有若无的传过来，怕是自己刚到门口，背后的打更人也会出现，但愿不要注意到自己。
“哐哐哐”
几乎是同时，王檀敲门的声音和街头更夫的声音一齐出现。
“谁？！”老妈子被突然出现的敲门声吓了个激灵，马上张口询问是谁。
“白……白……白天的少……少年”王檀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像是吞了块火炭，心脏也在不断敲击这胸膛。
老妈子听见是少年的声音，赶忙快步跑去开门，门刚一打开，靠在门板上的王檀直接就倒了进来，好在老妈子反应不慢，一把抓住了王檀背上的衣服。
“怎么了这是？”
“没……跑……跑的。”
老妈子用脚讲大门关上，扶着双腿发软的王檀就往屋里走。古时候夜里无聊，咸阳城这种地方更是很多人天刚一黑就睡了。在这种少了人为声响的情况下，稍有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更何况王檀敲门的动作那么大，原本就没睡的李斯也被惊动了，等老妈子扶着王檀在偏房坐好的时候，李斯也穿好衣服坐在了门口。
“小兔崽子，你……”
“是……”
“你先喝口水！”李斯抓起桌子上昨晚王檀喝剩下的水壶直接抵到了王檀手里。水壶刚到手里，王檀举起来对着壶嘴就喝起来，也不管李斯看不看得惯，反正自己是没耐心用那小小的茶盏慢悠悠的喝了。
一口气喝完壶里剩下的茶水，王檀立马感觉好受了许多。抬头看着有些着急的李斯赶忙说道:“你走了以后，柳大家对我说相思楼从来没有把跑出去的人再收回去的道理，让我快些跑，赶在静夜前来你家。”
“身契也给你了？”
“没，柳大家没给我说让我以后凭本事自己去取。”
“凭本事自己去取……”
“是啊，李叔。而且我也想在您修习，学好安身立命，不然我这燕地的孤子很难活到成年啊！”说着王檀扶着桌子双腿大颤的站了起来，朝着李斯鞠了下去。
李斯大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脸上是难以掩盖的笑容，强压下心里长者沐子的喜悦，面容正经的说道:“那女子还算明理，既然你也愿意，以后就和我在这二亩地里，学这活命之道吧。”
“谢李师傅”
“师傅？”
“不不不”喊顺嘴的王檀赶忙想要解释，却被李斯挥手打断了。
“既然你叫了师傅……”李斯转身对站在门口笑盈盈的老妈子说道:“赵妈，快去帮我沏杯青茶过来。”
王檀见李斯这个反应，有些慌乱，倒是李斯坦然的搬了张板凳坐在了王檀对面。
“小兔崽子，你啊算是捡着了。还不跪下，喊声师傅。”
“我……好吧……”王檀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下去，毕竟李斯算是救活了自己一条命，这跪的不吃亏。
不大一会赵妈变用刷着朱漆的崭新茶盘拖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来到了王檀和李斯中间，等王檀龇牙咧嘴接过滚烫的茶水左右手来回倒腾时赵妈忍不住说了句:“你这傻孩子！还不快双手奉茶过去。”
闻言，王檀赶忙把这杯烫手的茶双手聚过头顶递了过去。李斯也不怕烫，接过去立马抬起袖子遮面喝完。就是半天没说话，看来是烫的不轻。
等了好一会，张口的第一句话就一个字。
“好！”
拜师礼这才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是给老师学费。说是给学费，无非就是几两猪肉或是换成两条鱼，再加上些别的这样象征性的东西。可王檀啥都没有啊，最后李斯只能示意王檀作罢，只是留下一句话。
“为我大秦子，当为大秦死！拜师礼少了，以后要用你的耀世功绩来补的！记住是耀世功绩！”说完李斯心满意足的扶起王檀，转身睡觉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审阅公文，可不敢迟到。
这一夜，王檀生命的轨迹终于从泥潭走上了大路。等明天一早开始两人以师傅和门下弟子的身份再出现在咸阳时，也不知会有多少人要被李斯收弟子的事惊呀到，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提了。
“掌夜时，以星分夜，以诏夜士夜禁，御晨行者，禁宵行者、夜游者”。《周礼·秋官司寇》这便是最早专门负责夜禁事宜的相关职司的记载。而打更，便是从秦朝开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