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跟在林阙身后,边走边打量着后院的景色。
这是他第一回进来,上次带着庆阳来时,唐鹤天只在前厅里接待了他。这一回,他打出渔先生的名号,果然,唐鹤天立马重视起来,竟让他去书房谈话。
方才当着一众弟子的面,林阙说阁主请他去书房谈话,显然,弟子们很错愕。
天机阁里谁不知道,阁主的书房是决不能靠近的,除了姑娘,像林阙师兄和清乐公子,也得阁主传唤了才能进。可是这个来闹过事的吴公子,阁主怎么会请他过去?难不成,他口中的渔先生确有其人?
后院并不大,除了唐家父女俩,就只住了林阙还有后来的清乐。他们都不是喜欢被人伺候的,是以,仆人们也不多。尽管今年新收了不少弟子,但每人留了两人在身边照顾已是足够,新买的下人也都放去了前头由阁里统一安排。
是以,吴敬这一路走来,自进了后院大门,便再没遇见哪个人路过。
后院共有六间院子,他们一人分去一间,剩下两间留作客用。唐鹤天的小院,是这里头最大的一间,景色还算雅致。虽没有单独的小花园,但沿路种了不少精心修剪过的花花草草。唐鹤天并不看重这些,倒是唐婉颇有兴致,请了人三不五时过来打理。
书房前面有棵大枣树,此时夏季过了大半,黄绿的枣花成团挂满了枝头,风一过,带落几朵轻飘飘落在地上,倒成了枣树的养料。
见吴敬一直看着那棵树,林阙莫名的说了一句,“这棵树可有些年头了,师傅买下这里前就有了。只是奇怪得很,每年花开得极好,但就是不结果子。”初到这的那两年,他还嘴馋,一到花都掉得差不多了,他便每隔几日就来观察,只盼着多结点果子。
可每每都不遂他的心意,这大树可白长那么高了,花开得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吴敬停下来,看着风刮来的方向,“大约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吧。”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话,这么热的天,乘着刮风在树下歇凉可是很不错的,作甚要风止了?
他没在接话,这位吴公子,从一出现就不太正常,又是小师妹厌恶的,还是不要同他接触的好。
清乐却知道,他所说的话,出自韩婴所著的《韩诗外传》,原话应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吴敬突然说的这半句,看似是在讲风和树,其实更多的,是指后面这半句吧?
说起来,一上次他来闹事后,师傅便让自己去查他的来历,却收获寥寥,似乎总有人先他一步把吴敬的过去抹掉,进展十分不顺。
让他二人先在外等候,林阙先去请示了唐鹤天,“师傅,吴公子和清乐都到了。”
“你们仨都进来吧。”
闻言,林阙将门打开,让他俩先进去,自己走在最后,随手关了门。
“吴公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今日找唐某人是为何事?”
“唐阁主安好,吴某今日贸然前来,又扰了阁主清净,实在不该。只是事关重大,且我今日需得去趟成都府,或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到时必定备下席面,再向阁主赔礼道歉。”
唐鹤天眯了眯眼,似要将他看得再仔细些,他总觉得吴敬颇像一位故人。但一认真瞧,却又哪哪都不像,且,他那故人并未留后,这也是他心底最为愧疚的事。“吴公子客气了,事急从权,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只是不知,同你要找的渔先生,有什么关系呢?”
在唐鹤天盯着自己细看之时,吴敬也在审视着唐鹤天。事情过去太久了,当初那匆匆一面,并未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且,后来那么多人都在找他,以那位的性格,怎会将自己置于市井之中。
但想到楚生传来的消息,或许,时间不止改变了他。
吴敬闭着眼,双手紧捏成拳,他的确很怕,怕一旦做错,会让所有人再陷入万劫不复。
但,一个大活人站在他跟前,或许就是那个人,他如何能错过。若是失了这次机会,等他从成都府回来,怕是再难同他相认。
再一睁眼,向唐鹤天又迈了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双手递过去。“阁主可认得此物?”
竟是一支红玉簪子,这不是女子的物件么?林阙有些懵了,吴公子到底要干嘛呢,怎么他半点也看不懂?
唐鹤天却是心里猛地一惊,这簪子,他怎么不认得?
当初,他们师兄妹三个拜在真人门下,他虚长五岁,也是最先拜师的,自然是大师兄。
师弟和师妹是前后脚来的,他俩个年纪相差不大,从小便一块玩耍,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他俩在山上便成了亲,正好他偶然得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红玉,便找工匠制成了一套头面与一块玉佩,作为新婚贺礼送给他夫妻二人讨个好彩头。
那套头面师妹极为喜爱,惯常都会戴着,直到夫妻二人遭遇横祸,他能将唐婉带出来已是不易,更别提再去取那套头面。
后来他倒也让人寻过,好给唐婉留给念想。但这么多年也只找到师弟的玉佩,师妹的头面是怎么也没找到的。
如今,忽然有人拿着它,出现在自己面前,唐鹤天如何能不激动。
这个吴敬,三番两次接近他,到底是敌是友?
唐鹤天沉声问:“你到底是谁?吴敬,不是真名吧?”
对了,他赌对了,吴敬知道,他果然找对人了。只是,他仍不敢坦诚,毕竟,就连他自己,也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郑重的朝唐鹤天行了大礼,“阁主在上,受诸葛青一拜。”又拿出诸葛家的信物给唐鹤天检查。
其实真正的诸葛青是楚生,但他如今同楚生年纪相仿,就借用一下他的身份。至于这一拜,“渔先生”当得起。
唐鹤天没想到,他竟是诸葛家的后代。
他同诸葛青的父亲交情尚可,原以为诸葛家也被灭了族,竟也留下了后人,老天有眼啊!
“好,好,好”将吴敬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连说了三声好。
然后,缓缓转身,走到书架后,轻轻敲了敲,墙面忽的转动起来,居然是扇机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