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经吓，见了血，便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是有人请我们这么做的，他给了我们二十两银子，让我们来吓吓你们。真的，只是让我来吓人，所以我们才答应的。小娘子，你相信我吧？我们其实就是几个小混混，家人都没了，只能靠自己讨口饭吃，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们的。”
“所以，只要肯给钱，让你们做什么都可以是吗？”看他不答话，又问，“那人长什么样子，穿得如何，可有什么特征？”
少年松了口气，他方才沉默，只因若是到了绝境，为了活命，杀人放火他恐怕也做得出的。“那人蒙着面呢，看不清样貌，不过挺胖的，他留下十两银子就走了，说是剩下的明日再来给。至于衣裳的料子，我觉得同我家从前做出来的差不多，都是绸缎子。”
“你们是梁县人？”见他肯老实说话，唐婉扯了半块胡饼子，在他面前盘腿坐下。
“是的，我们都是本地人。小娘子应该听过的，咱们这去年起了大火，整片桑树林都烧没了。我阿爷阿娘就是养蚕的，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们在林子里，没逃出来，大人们都说，是被活活烧死了。”那少年说着，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唐婉省视着他，借着火光，看到少年双手上新磨出来的茧子。“你们家以前在这一带算是富户吧？看你的手，这些茧子都是新长出来的。”
“小娘子眼神真好，这都被你发现了。不光是我，还有他们三个，家里以前都算不错的，我们打小就相识了，这命都一样，全是因为那场火没了家人的。”少年没什么防备，一旦开了头，便什么都肯吐露。
唐婉点点头，地上那两个好像醒来了，身子扭动了两下，玥儿将他们扶了起来，也靠墙坐着，仍旧蒙着头。
忽然听到一声“咕噜”，也不知是从谁肚子里发出来的，“胡饼子吃不吃？”唐婉问那少年。
少年点头，随后又摇头，“你们吃吧，就是，能不能给我兄弟喝点水？小娘子，我什么都肯说了，你帮他把腿治一下吧，要是一直这么插着刀，这腿岂不是要废掉了？”
玥儿上前，按着那腿就要直接往外拔，吓得吴敬赶忙喝住她，“行了，他就交给我吧，你们看好那三个。”
一掌将人劈晕，吴敬先帮他拔了刀，再把绳子给他解了，拿出事先备好的金疮药先给他敷上，又撕了块布条简单包扎了，便算了事。
这程度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嘛，玥儿撇了撇嘴。
少年见他的同伙好歹得了救，总算放心下来，也不敢要求太多，总之唐婉问什么他都好好答了。
等到问完话，天色也快要亮起来，“这城里可还有医馆客栈？”
“没有，”少年想了想，“不过我认得一个人，他那有地方住，嗯，还会一点点医术，虽然不多，但是应该够用？”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唐婉看着他好笑，这小子年纪不大，但是心眼倒多。也是，靠自己混饭吃的人，怎么能不机灵。
少年不好意思，憨笑起来，“我猜娘子是个好人，你们既然肯救我兄弟，自己又没受伤，那找医馆必定是为了帮他疗伤了。你们放心，这个人靠得住，我们平日里跟人打架，受了伤都是他帮我们治好的。”
“行，起来带路。”给他松了绑，玥儿不放心，仍拿了条绳子牵住，让他在前头走着。吴敬把那受伤的驮在马上，剩下两个，到时候再回来找他们。
少年带着他们，一路越走越偏，离县城已经出了好几里路。
玥儿担心有诈，“喂，怎么还没到，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们直接送去那人换银子吧？”
“怎么可能！前头就到了，我这兄弟还受着伤呢，现在不得赶紧把他这腿治好了。”少年惊呼冤枉，“小娘子，你快管管你这丫鬟吧，怎么我好不容易当回好人，还要被她冤枉。”
一回头，少年吓一大跳，吴敬不知什么时候近了他的身，手里的剑如今又抵在他后脖子上，“你心虚什么，没带错路？”吴敬凑得更近了，吓得他一哆嗦。
“扑通。”腿一软，少年这下跪得扎实，“我，我不是有意的，我说的是实话，但是，但是...”还是有几分良心，他的确不忍心看他们送上门去。
“但是你已经晓得了，那个让你来吓我们的人，就是给你们治伤的，对吧？”唐婉替他说了出来，惊得少年猛然抬头。小娘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一路我都在等，等你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但是你让我失望了，如果不是他这一吓，恐怕直到我们进门，你都不会说出口吧？”
“不，不是的，林先生是个好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吓你们，但是他真的是个好人。”少年慌张解释起来。
林先生有些胖，呼吸声总是会比别人要重一些，这是他自己发现的。昨天，那人蒙着面，但是凑得近了，还是能听到他有些重的呼吸。
加上他笨重的身形，少年起了疑。
他本想偷偷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林先生。不料，却被他发现了，他没有伤害自己，只是被甩开了，已经不知去向，少年因此更加怀疑。
可等他去找林先生，想从先生那看出点什么，林先生却依旧是笑呵呵的，还端了碗醪糟出来，要他喝下暖暖身子，少年于是没有开口。
但他晓得，自己不会认错人的。
同吴敬交换了眼神，吴敬冷哼一声，还是移开了那把剑，回到他自己那匹马上，受伤的人一直没再醒来。
少年定了定，于是又在前面带路，只是玥儿手里的绳，绷得更紧了。
“林先生，您在家吗？”少年问道，他站在玥儿身后，吴敬的剑又横上了他的脖子。
里头有人回应，“是小毛头吗？来了来了。”声音听起来，倒的确像是有些胖的人。
林先生开了门，谁知迎面就是一把刀招呼过来，连忙抬手去挡，竟将玥儿一下推得后退了两步。原来林先生会武功？
少年认识他很久了，这还是第一回见到，惊得张大了嘴。
吴敬上去帮忙，少年被推来唐婉面前，没人再拿刀剑威胁他，他悄悄往左边瞧了眼，不知为何，这小娘子莫名的让人安心。
林先生的确会武，而且功夫还不低，但他显然不想伤人，招招都留了余地，不过几个来回，两边都住了手。吴敬冷眼看着，林先生倒是笑了。
“恭候多时了，几位请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