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0年5月立夏,正是辛夷花开的好时节。田野乡间总有深粉色的辛夷花瓣飘落,将象谷村点缀得诗意盎然,美不胜收。
清晨太阳刚刚爬起,明媚的阳光正待冲破云层,我从睡梦中睁开眼,身下是竹席,身上盖着粗糙的亚麻薄被,一双惺忪睡眼直直望着茅草和烂泥巴糊成的黑屋顶,一旁传来孔明迷糊的小鼾声。
“再睡一会吧。”
惺忪睡眼没有丝毫挣扎,眼皮眨巴眨巴再度严丝合缝紧紧贴到一块,眼尾还凝着一块眼屎。
“嘻嘻。”
一声稚嫩童音悄悄推开破旧的木门,推门者力气很弱,好不容易才将木门推到半掩。
“嘻嘻。”稚嫩的声音似乎想要极力控制声量,音调里透着恶作剧独有韵律。
半掩木门外,乌溜溜露出小女孩半个讨巧的小脑袋。
小诗馨紧紧捂着嘴,一双乌溜溜大眼睛锁定正在床上酣睡的我,露出一脸子皎洁坏笑,蹲下身子,悄悄爬到床边,蹑手蹑脚爬上床,将小屁屁准确摆到我面庞一尺远,灵活的控制着毛茸茸的白狐狸尾巴,轻轻挠我的脸颊。
“嘻嘻。”
小诗馨努力憋着笑,蹲着身子,呈蹲坑状,迫不及待而又努力克制的静静潜伏。
脸颊传来若有似无横痒感,好不烦人,美梦被打搅,迷迷糊糊睁开眼,惊见眼前有团奇怪事物,本能抬起脑袋往前靠近一分,想要查探个究竟。
“噗——”
一响臭屁……辛夷花糕、西瓜、花生、蒸鸡蛋糅合的怪异味道……
“呃,好臭!!!”
“嘻嘻嘻,作战成功!”
“小诗馨有种你别跑!”
“我才不要呢,嘻嘻嘻……”
我鼻青脸肿的摔下床,眼里打搅美梦的可恶身影早就“嘻嘻”笑着歪歪扭扭的跑出了房门。
我追出房门,小诗馨穿着那件崭新的襦裙,阳光背衬着她轻摇着白狐狸尾巴的精巧身影,宛若映着一层迷人的光晕,胸口那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娇嫩欲滴渐迷眼。
小诗馨双手托着一块辛夷花糕,嗫嗫嚅嚅道:
“小空叔叔,刚跟你玩呢,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吖。”
我在心里叹口气,真拿这个小妖精没辙,如此小可爱怎会舍得生气。
“小空叔叔,你不爱我了吗……”
右臂不知何时竟紧紧箍住小诗馨稚嫩脖颈。
小诗馨两条短腿和一条毛茸茸的白狐狸尾巴,在半空中无助的摆晃。
暗沉殷红的血从七窍里渗渗流出,小诗馨挣扎着,挣扎着……挣扎着……我惊恐万分,眼睁睁看着小诗馨断气……
“小空叔叔,你怎么又把我杀了……”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小诗馨化成了牛头人祭日,我走近祭日,挖出“他”……“她”……挖出小诗馨头顶骨,将头顶骨贴身收藏。
“小空叔叔,吃饭吖。”
七窍流血的小诗馨,伸手讨趣的挖耍缺了头顶骨的空洞脑壳,扯出糅团白色液物,现实极度荒诞血腥真实,她不停催促,小小柔软的粉藕双臂费力推着我,将我推出一扇又一扇房门,“吃饭吖,吃饭了小空叔叔,就等你了哦。”
我惊恐又心疼,想问她:“不疼吗?”
小诗馨却仿佛听到我的心声般,“小空叔叔,你又做梦了吗?”
粗糙黝黑的简陋木桌上,摆着娘亲烹饪的农家菜肴,一锅家常小鲫鱼焖豆腐,一大盆洗得油青发亮的新鲜青瓜和一大碗茄子炖肉,还有一桶香喷喷白米饭。
有多久没有吃过娘亲亲手做的饭了?
一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席地坐在木桌旁,捧着大碗,如此开开心心一顿饭,恍如隔世。
我哭了。
我说:“我杀了小诗馨……”
姐姐王月灵催促我去盛饭,小诗馨蹦蹦跳跑入她怀里,“别做梦了,就等你了。”
我盛好饭,站到竹椅旁,四野是熟悉的农家小院,前院外是郁郁葱葱的瓜田,后院种植着充满草叶香氛的桑树。
这是我构思,一家人一起忙活搭建的露天茅草棚大厅,我颤巍巍端着碗,抱着小诗馨的姐姐王月灵,忽而冲我说了句暗号:“喵。”
手里生生幻出一把匕首,我化作无情刺客,匕首精准刺入姐姐胸口,宛若历经千千万万次训练般将匕首拔出。
小诗馨从姐姐怀里奔下,找她爹爹讨饭去了。
姐姐眨眼间换上一件紧俏贴身罗裙,农家独有的纯朴气质和后天修饰的小家碧玉荡然无存,风骚魅骨,眼里含厌,厚厚脂粉让她沾染岁月的尘韵,胸口不停喷涌出鲜血,艳丽红唇却如往常般往嘴里送饭,并催促道:“别愣着,赶紧吃,一会帮我到桑树林踩点桑叶。”
饭菜上,流转着油腻殷红。
女儿控的兄长王阳,呵宝贝般将小诗馨抱入怀中,一旁坐着知书达礼的嫂嫂。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头上竟长出一对黑色牛角,冲着我吼道:“还不快坐下,一家人就等你呢。”
他嘴里喷来漫天米粒,唇边粘着两三粒邋遢米饭,七窍流血的小诗馨正从他唇边扒米粒玩。
我喃喃一句:“黑爷……”
猛又惊醒,“兄,兄长……”
“好啦,吃个饭都不消停。”
嫂嫂如往昔般替我打着掩护,用一块干净绸巾替兄长擦拭唇角,猛地嫂子娇柔美丽的身影,顷刻间化得比兄长还要高大魁梧,那对毛绒绒的白狐狸耳朵变成两根螺旋牛角。
嫂子忽而张开牛嘴,喊了一句:“伍豪之盾来也!”
“啊,倒是让小叔子见笑了。”
娘亲忽然给我夹了块油腻殷红的炖肉,殷红从煮得糜烂的肉块上油滋滋滴落,“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下田。”
那夹着糜烂肉块的木筷,竟变作一把不怀好意的赤练黑翎羽扇,娘亲那熟悉的笑容里透着琢磨不透的高深莫测。
“愣着干什么?快吃啊,这孩子做梦都做糊涂了。”
我夹起那块满是油腻殷红的糜烂肉块,往嘴里送,没有什么滋味,嘴角滑下两道油腻血线。
没有头的爷爷,用肚脐抽着烟杆子,问我:“考虑得怎样?”
“啊,”他拍了拍空荡荡的脑门,“瞧我这记性,小满前好好考虑考虑,不许唬弄爷爷知道吗?”
爷爷干瘦的手,化成了健壮的牛掌,一旁奶奶用筷子指着爷爷,“整天就知道鼓捣你那些瓜。”
奶奶转向我,手里筷子化成包三娘那把厚背大菜刀,刀上还滴着牛妖血,“乖孙子,你就按你的想法来,别受这老妖头蛊惑,这瓜不用你种。”
“老太婆你说什么!”
爷爷和奶奶如常拌起嘴来,娘亲旁不苟言笑的爹爹,如往昔般静静扒着饭。
爹爹看向我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一团黑雾顷刻将爹爹包裹住,来自蛮荒的狂野气息在瞧不见虚实的黑雾里张牙舞爪,依稀间爹爹仿佛化成了一只毒行狕兽,潜伏在阴影里。
黑雾散去,爹爹如常夹起一块焖豆腐,眼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扫了一眼兄长王阳,那翕动咀嚼的嘴唇里,似是藏尽饥肠辘辘。
“小空叔叔,把我的头顶骨还给我吧,我以后会乖乖的吖。”
小诗馨不知何时从兄长怀里奔下,伸着一双小手手,跟我讨要她的头顶骨。
怀里似是藏着无尽寒意,我惊恐蹲下身,抱着撕裂生疼的脑门,咆哮着……恐惧着……眼里尽是落不尽泪花……
泪花模糊了一切……模糊了一切……模糊了一切……
……
……
“小哥哥,你不要吓小女子。”
模糊的尽头是照妖镜刺瞳的极尽射线,模糊被稀释,寒烟如常飘过视野,他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