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少年喊声,原来热闹的客栈霎时间安静下来。
顾梁歌循着声音望去,见一少年,一身衣服,陈旧朴素,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模样憨厚的中年男子。
少年看着眼前的店小二,脸色因为激动,微微发红,“你们店家,怎么如此做事?明明我们来的先,也准备付银子,怎么就不能住了?”
一位执事模样的灰衣男人懒懒地看了少年一眼,“你是先来没错,可年公子是我们客栈的贵客,早早就预定了房位。”
顾梁歌偏头一望,见灰衣男子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年,一身锦衣,年少华美,佩剑的腰带,绣着一枯藤的纹饰,少年自有一股不凡的贵气,一看,便知是世家或是名门望族之子。
华衣少年跟前,一身穿玄色衣衫的少年劝慰道:“这位小公子,执事已同你说了多次,我看你还是早些离去,另寻客栈的好,昊清宗宗选在即,来往之人太多,你若继续耽搁,怕是客栈都满了,没了休息的地方。”
“你这话倒说得好听。”少年冷冷一笑,他可是清楚看见执事听见华衣少年的名字时,诚惶诚恐的模样,“我们在里原镇寻了一天,好不容易在这里遇上有一间空房,怎么我身后这位公子来了,便又说是被预定了?难不成,世家公子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吗?”
少年心中本憋着一股闷气,如今听得玄衣少年此话,更是怒意上涌。
“那小二初来乍到,许多事情不熟悉,弄错了实属情有可原。”灰衣男子淡淡道:“只是如今你想入住,是断然不能了,千原的规矩,老顾客优先。”
灰衣男子言语没有丝毫客气的地方,少年嘲讽道:“有钱有势才是规矩罢。”
灰衣男人脸色一青,不耐烦道:“年公子给的是十两银子一晚,你若想住,行,十五两银子一晚,你若给不起,立刻走人,若不然,你继续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了!”
“十五两?”少年脸色涨红,“你们欺人太甚!”
少年右手抬起之际,却见玄衫少年一个箭步冲到少年眼前,道:“小公子,昊清宗宗选虽未开始,考验却无时不在,你何必为了一时之气,闹得满城风雨?你若出手,惹恼了我弟弟,我可当真帮不了你。”
“权势人人争相巴结,我偏不做其中一位!”少年说着,手将举起,却被一直沉默憨厚的中年男子拉住打断:“阿望,住手,我们走。”
“爹,连你也怕事吗?”
中年男子沉下脸,“你是连爹的话也不听吗?”
“可……”
“你莫要忘了,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少年望了望玄衣少年,又看了看中年男子,最终将手缓缓放下。
“走吧。”中年男子连拉带扯,带着少年离开了客栈。
“年公子,这些穷民就是爱嚷嚷,让您久等了。”见少年终于走人,灰衣男人撇了撇嘴,转身,一脸掐媚地走到华衣少年跟前,道:“年公子,您跟小的来,小的带你去客房。”
华衣少年抱着双臂,退后了一步,灰衣男子反应过来:自己是离得少年近了,不由咧了咧嘴,讪讪道:“小的逾越了。”
灰衣男子和华衣少年拉开了距离,引着两位少年上了楼梯。
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也都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去。
“世风日下,当真是人间百态。”段天行摇了摇头。
“嫌贫爱富,巴结权贵的人多了去了,人之常情。”莫向晚斜睨了段天行一眼,道:“段师弟若真有心,怎么不上去行侠仗义?”
“那少年自有傲气,贸然上前,我怕适得其反。”段天行道:“况且听他们之言,那少年是年家之人,我总感觉年家有些耳熟。”
顾梁歌道:“长元大陆年姓虽多,有枯藤纹饰的,倒只有一家。”
聂洱道:“双枯国,之青一族,年家。”
顾梁歌点了点头。
莫向晚有些意外地看着聂洱,“看不出你小小年纪,也知道年家?”
段天行“啊”了一声,“往年参加宗选,大多是中小世家和平民,像之青世家如此除妖名门,竟来参加我们的宗选,倒真让人意外。”
“聂洱,年家,不容小觑。”顾梁歌抿了一口茶,道。
聂洱嗯了一声。
莫向晚翻了翻白眼,“指望灵力修为几乎为无的聂洱能入宗选?师兄,你对聂洱,倒是自信得很,我看,还不如让我去和爹说一声,行一下方便之门,来得更容易些。”
这一路下来,聂洱话虽不多,但他和顾梁歌的对话,莫向晚多多少少是听到一些,知道聂洱要参加昊清宗宗选,莫向晚打心底是瞧不上聂洱能入选。
“向晚,道歉。”顾梁歌放下手中的茶杯,淡然无波的声音,有一丝愠怒。
莫向晚一怔,“什么?”
“道歉。”顾梁歌清冷地眼看着莫向晚,“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为什么要道歉,我又没有说错话!”莫向晚反应过来,不服气道:“聂洱确实没什么灵力,在月娘庙,若不是师兄赶来,聂洱怕早也……”
“莫向晚。”顾梁歌打断道:“这一路,你对聂洱没多少好脸色,有失礼道,这是其一,不过识人几天,便轻易定论,轻率冲动,有违宗门妄议之规,这是其二,方才口出不逊之言,是其三。”
顾梁歌每说一句,莫向晚脸色便青一分,说到最后,莫向晚忽而站起来,怒道:“师兄,你怎么总替聂洱说话!聂洱又有什么好!我讨厌你!我又没错!”
莫向晚说着便跑了出去。段天行喊了一声“师姐”,看了下顾梁歌,便匆匆地追了过去。
“不追吗?”聂洱道。
“无妨,有天行在,不会出乱子。”顾梁歌揉了揉眉,“向晚自小没了师娘,倒是让师傅宠坏,任性得很,她并非那个意思,你莫要与她计较。”
聂洱摇头,“无事。”
顾梁歌道:“聂洱,此番你随我入宗门,宗门规矩繁多,不似外面自在,你好生注意些,戒规院的王师伯出名的严厉,上次有个弟子不小心犯了宗规,可是被他好一顿惩罚。”
听顾梁歌提起王肃,聂洱心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脑海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悬崖边上,王肃扬剑执意要杀自己的模样。
“师叔黑白分明,戒律严谨,二十年来倒是没变。”聂洱苦笑一声,低声喃喃。
“聂洱,你说什么?”
“没什么。”聂洱摇了摇头,努力甩开二十年前那一幕。
忽然想起自己从山林出来后,虽在外面呆了不少时间,可大多时候都在除妖,关于昊清宗的消息甚少打听,除了顾梁歌和楚又谈话中提及过自己的师父,他对昊清宗的情况知道的不多。
思及此,聂洱道:“阿梁,昊清宗现在是何人当任掌门?”
顾梁歌道:“我师父,莫成。”
聂洱内心一颤。
自己跌落悬崖的那一刻,莫成哭喊的脸还在眼前,转眼,却已是过了二十年了。
“早该猜到的。”聂洱内心泛起各种思绪,“昊清宗姓莫的不多,能当任掌门的,非阿成不可,阿成,也终于长大了。”
“聂洱?”顾梁歌瞧着聂洱的脸一会笑一会沉默,往日沉静如水的眼眸有着他看不懂的神色闪过,像是怀念,像是感叹,又带着一丝沉重,顾梁歌不由得敛了敛眉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聂洱想了一会,道:“阿梁,我们在李家村得到的那块黑石,听楚又所言,需找陈前辈查探一番,可他在后山隐居,此番回宗门,你可有办法见他了?”
“我没有什么把握。”想起楚又的话,顾梁歌话到嘴边,却念出一个名字:“扶桑。”
聂洱低头,看着桌上小小茶杯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问道:“阿梁,扶桑如何成了昊清宗的禁忌。”
茶杯的水气氤氲缭绕,遮住了聂洱的脸。
“我不知,昊清宗之人从不谈论扶桑之事。”顾梁歌道:“我也是非常偶然之下,听师父提过一次。”
聂洱抿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聂洱。”想起聂洱在李家村时设下的五行禁过阵,又想起陈元为了聂洱出山一事,顾梁歌不由得多看了聂洱一眼,“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何事?”
“你……”顾梁歌刚想开口,客栈门口进来好几位穿着白色衣服的青年男女,见着顾梁歌,脸上一喜,“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