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秦月的说法,她这是唤醒了拇指灵军。可是直到晓光大盛,金铃仿佛也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偶尔叮当作响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一早在经过陈老太陈老汉的身边时,她故意加大步子,把金铃弄得叮当作响,甚至故意跌倒,引得陈老太来查看她的脚踝。
一系列试探之后,确认陈老太陈老汉确实不能看到这金铃。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不然被人看见这硕大的金铃或是听到走路总是作响,势必引起不必要的事端。
至于唤醒了拇指灵军,他们却没有出现,丢开不管,私心里希望他们永远别出现。
吃过早饭后,陈老汉去了田里除草,陈老太端了一簸箕棉花去桥头纺线去了。家中只剩了穆晚晚一人,看墙边那陇新栽的青菜有些焉了,便从井中摇上一桶清水来,拿瓢浇着水。
“晚晚……晚晚……”墙头上传来一声轻唤,原来是花蕊踩着自家的鸡窝攀在墙头上。
赵陈两家只隔了一个院墙,院墙不过一人多高,不过由于花蕊个子较矮,即使踩在鸡窝上,也只露出半个脑袋,只看得两只黑葡萄般的眼睛和红红的腮,腮上明显抹了胭脂,想是她家夫君新买的,第一次涂颜色没有掌握好,涂的多了些。
胭脂的颜色固然好看,不过由于涂的多了些,肉肉的两颊,红红的胭脂,活活像猴子的屁股,加上她骨碌碌转的黑眼睛,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穆晚晚看到她这般,昨晚与秦月相见的不快也暂隐了下去。
笑答道:“何事?”
花蕊吭哧吭哧伸出一只浑圆的胳膊,扒住墙头,整个脸便露了出来,想是掂起了脚尖。
“这个……给你……”展开的胖圆的手里,是一枚圆滚雪白的鸡蛋。
穆晚晚看着摇了摇头:“这太贵重,我不能要。”
鸡蛋在这贫穷的小山村,也是奢侈物品,一枚鸡蛋要半文钱。寻常人家半月二十天才吃得上一次鸡蛋。
桃村约百户人家,虽养有母鸡的不在少数,但生下的鸡蛋大多是作为换钱之用的,鸡蛋攒至月余,便由农妇们挎着篮子到镇上叫卖,换来的钱便用作一家几口的吃穿用度。
如此关乎一家生存的鸡蛋,寻常是舍不得吃的。能寻常吃得起鸡蛋的,寥寥几户而已,赵家便是其中一家。赵家子赵青禾身强力壮,干活一个顶两个,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所垦的荒地,也比别人多上数倍,日子自是比别人家富裕些。家里养有三只母鸡,并不依靠卖鸡蛋换钱,母鸡所生的鸡蛋,基本都是自家吃了。
即使赵家的鸡蛋并不缺,花蕊也是真心送她,她却不能要。一则鸡蛋本就贵重不说,二则赵老太是个难缠的,若是被她发现,花蕊不但又被打骂,那赵老太想必还会缠闹陈家,她不想跟这样的人纠缠不清。于是干脆拒绝了花蕊的好意。
花蕊却急得直跳:“我家的鸡蛋多着呢,就一颗不会被发现的!你太瘦了要多吃些有营养的……婆婆把我关了禁闭了,我出不得家去……你快接着啊……”
穆晚晚坚决不受:“我身子已大好了,真不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
看穆晚晚心意坚决,花蕊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得收回鸡蛋,隐下了院墙。
穆晚晚低头浅笑,这个邻家妹妹,可爱的紧。
这世里的秦月她不知她年纪,看面目应该也不过十多岁,只是那世里的她已二十七岁。即使顶着肉身十几岁的皮囊,心思却仍旧是那个二十多岁的自己,心里自然把花蕊当做了邻家妹妹。
不想花蕊并没有放弃,再次爬上墙头,笑得春风满面,用一根枯了的丝瓜秧吊下来一个粗制布袋,待布袋落地之后,又远远地把丝瓜秧抛了出去。
这才转脸笑唤穆晚晚:“晚晚,鸡蛋在袋子里,煮好了的,你一定要吃哦。”
说完逃也似的赶紧把脑袋隐了下去,须臾又探出来:“还有,你不要再把鸡蛋跟我一样用瓜秧子顺到我家院里哦,你顺过来,我是不会捡的,等婆婆回来,又得她一顿好骂……”
盛情如此,也不好再推却,只得笑纳接受:“谢了。”
“嗐,谢什么……”被谢的花蕊面上又更红了。但看到穆晚晚收下了她的心意,也便心满意足地下了墙头。末了整理好被踩乱的鸡窝上的茅草顶,这才继续回屋做针线去了。
穆晚晚解开布袋,拿出鸡蛋,不由又向隔壁院子笑望了一眼。
把鸡蛋拿进灶房,扣在一只碗下。
她今天要再去后山看看,洗衣服是最好的掩饰。可昨天该洗的衣物已经洗完,穆晚晚想了想,把自己的床单抽了下来,放在洗衣盆里,这才掩门离去。
桃树下坐着几个妇人,陈老太看见自家儿媳远远走了过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待看清洗衣盆里的床单,又不由得嗔怪:“怎么又洗衣服?你才好些,说了多少次,放那我来洗就行了……”
穆晚晚先福了一礼,这才笑道:“这床单是被昨晚碎了的茶盏溅上了茶渍,这才拿来洗的。我已完全好了,闲着也是闷,还不如找点事儿做。”
陈老太无法,只得随她去,眼看着临别穆晚晚又拜了一礼,又向众人的方向略点头示意,这才施然离去。
陈老太望着远去的儿媳的背影,心里眼里都写着满意。
一旁的龚老太开口赞道:“若说知礼,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家媳妇。你看现在的小娘子们,晨昏定省早已荒废不说,见了公婆长辈眼睛一斜鼻子一哼就过去了,哪个会如此认认真真行礼?你们两老儿真是有福,得这么一个媳妇,不但样貌没得说,还如此知礼勤劳,牛郎也是个有福的……”
陈牛儿去经商,业从下贱。村民们茶余饭后不知说出多少闲话,但真到了陈家父母当面,却个个闭口不谈,连陈牛儿三个字似乎都难以当着陈家父母的面说出口。这倒不是他们善良,而是背地里说了不少陈家的坏话,如今当着正主的面儿,自觉心亏,才发怯不提。
龚老太则不同,她和陈老太年纪相仿,两人的娘家是一个村子里的,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姐妹。龚老太从未在背地说过陈家坏话,当面说的羡慕之语,也是出自真心,这点陈老太当然知道。
事实上,自从牛郎经商出走以后,四方邻里看他们的眼神就渐渐不同了,表面上也许还说说笑笑,实际上是越来越疏避的。唯有龚老太,待他们陈家一如既往,陈老太如何不知。
“是,牛郎有福了,我们也有福,晚晚就是我们的贵人啊。”
为母之人,一谈起自己的孩儿,话题就如长流的溪水般没个尽头。
“年前牛郎写信,不是说这春归来吗?怎的还没回来,眼看着这春可就过去了。”
提起儿子的晚归,一向乐呵呵的陈老太面有戚色。她人前欢笑自我宽慰,背地里却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数年来好不容易才得儿子一信,偏又迟迟不归。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是贩来的货物走失了还是在哪处病倒了?亦或是遇到了土匪劫道?
越是将近春尽,心中越是忐忑难安,虽有孝顺儿媳承欢膝下,略略减轻了思子的痛楚,然终骨肉难舍。孽子远行,就如同戳在心尖上的一根针,一不留神就扯得心肝欲碎,尤其在夜深人静之时,想他风雨路难行,思他冬日无棉衣,念他患病无汤水,拳拳忧思,痛楚难耐。
而今眼下,既已有了确实消息,如何又迟迟未归,难不成又有几多变故?思及至此,那痛楚又难耐了几分。
龚老太一袭话勾起了陈老太的心事,双目不由得一红:“还有几日才春尽呢,兴许……这几日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