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晚晚只觉得心中的某个地方,像是裂开了一条缝隙。他温柔到无以复加的呼唤,便似一股暖流融进了这缝隙,流进了她早已干涸的心田。得了滋润的心田,便蒙蒙生出了一层浅绿的草芽……
穆晚晚脚下一滞,躲开了那人如水般柔和,又如光般温暖的目光。
穆晚晚转身进了堂屋,背对着门外,桌边坐了,倒了一盏清茶喝着。
陈君睿也跟了进来,亦自斟了一盏茶品着。今日的这茶,不但清香,而且还有些许甜味儿。
“叫我阿睿。”陈君睿放下茶盏,又柔目看她。
阿睿。
“好。”穆晚晚仍低头饮茶,并未抬眼看他。
“你不问问我,为何让你叫这个名字?”
“你想说便说了,不想说也便罢……我只是觉这个名字比牛郎好听些罢了。”穆晚晚笑道。
陈君睿望着茶盏中悬浮的几颗细小的茶尖,不觉嘴上溢笑:“嗯,是比牛郎好听。以后只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你便叫我阿睿吧。”
穆晚晚有些不解:“这却是为何?难不成这名字竟不能在旁人眼前叫,连父亲母亲面前都不能?”
陈君睿笑道:“牛郎是父亲母亲起的名字,若我改叫他名,父亲母亲岂不伤心。阿睿是我……在外时自己起的名字,比牛郎叫得顺口些。”
“如此……我知道了。”穆晚晚又饮了一口茶。
不知怎的,她觉得今日的陈君睿有些奇怪,自己……也有些奇怪。往日无论何时与他待在一处,皆不甚在意。现时却只觉周遭空气都似凝滞了般,堵在口鼻,不能顺畅呼吸。
遂放下茶盏,笑道:“我约了花蕊溪边洗衣裳。你且在家,我先出去了。”
陈君睿还未及答言,穆晚晚已起身离开。又见花蕊风风火火抱着一团火红的物什进了院子。
花蕊抬眼便看到了穆晚晚正站在堂屋门外,不觉脸上满笑。
由于堂屋的桌子搬到了靠近东屋山墙的一边,陈君睿又坐在东侧的桌边,东侧的半扇堂屋门又是半开不开,便正好把陈君睿遮了个严实。是以花蕊并未看到坐在屋内的陈君睿,只当现时是穆晚晚一人在家。
“晚晚,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花蕊笑得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儿。
走到穆晚晚跟前,便展开了怀里抱着的一团火红,原来是用红绸子做成的各样东西。
花蕊笑道:“我的绣活虽然比不上温绣娘,却还能看。这些是我耗了几盏油灯连夜赶制出来的,送给你的成亲礼物!”
花蕊又一件件展开让穆晚晚看:“这个是喜帕,不是盖头哦,是权当手绢用处的,这喜帕上,一个绣了折枝梅花,一个绣了戏水鸳鸯。
这个是袜子,一双绣了兰草,一双秀了竹子。还有……这两个肚兜,两个都秀了鸳鸯,一双交颈眠卧的,一双水边剔翎的……”
说罢又打量了一下穆晚晚的身量,笑道:“我看你的身子比我瘦些,便比着我的做小一号了去,你等下试试,若不合身量,我再改改……嘻嘻嘻……”
花蕊展开的物件,开始还算正常,最后竟然翻出两个红肚兜来。穆晚晚只觉得肚兜上绣着的彩色的交颈而眠的鸳鸯晃着人眼……
如此暧昧的物件,花蕊竟然当众嚷了出来,殊不知屋里还坐着陈君睿。
穆晚晚忽觉不自在起来,脸上一红,忙止住花蕊:“我知道了……谢谢啦……都给我吧。咱们洗衣裳去吧。”
花蕊却并不知缘故,又悄悄笑道:“嘿嘿……我还做了两双小婴孩的鞋子哦,早晚用得着的……明年这时候,我要当上干娘才行哦……”
说罢还真的翻出两双小巧玲珑,刺绣得精致的小鞋来。
穆晚晚赶紧接过,把一应物什都用喜帕挡了,抱在怀里。胀着红通通的脸道:“好好……我知道了……”
说着就把花蕊往外推:“你快去回家准备要洗的衣裳,咱们一起洗衣裳去……”
花蕊却有些为难:“对不起啦晚晚,我昨日和夫君说好了,今日要去镇上,不能陪你去洗衣裳了,等我回来再一起去吧?”
穆晚晚只望她快走,遂慌乱点头:“好好……”
花蕊走后。穆晚晚只觉得脸红心跳,抱着怀里那一堆物什,原地站着不是,进屋放下也不是。
总不能把这些东西放在院子里吧?便心下一横,垂了头,匆匆推了堂屋的门,掀了西屋的竹帘,把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床上。
刚刚稍微理顺了些气,又听得堂屋内,茶盏搁落在桌子上的声音。穆晚晚忽又觉得压抑得难受。遂忙又起身,三两步紧走着,掀了帘子出了去。
她似乎不能再跟陈君睿呆在这一个空间里。
原本是要洗衣裳的,在院中找了好大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到洗衣的木盆,却又发现自己并没有把要洗的衣裳拿出来。
只好拎着木盆在院中发呆。
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心一横眼一闭,再次闯过堂屋,却发现,刚刚还坐在桌边的人此刻却没了踪影。
正疑惑着掀开自己屋的帘子,却看那人原来正在自己的屋内,床前站着。双目所视之处,正是床上被自己扔散得七零八落的喜帕,袜子,小鞋,肚兜……
穆晚晚紧走两步,一把扯开一旁叠好的被子,盖住这一堆物什。扭过头,不由有些薄怒:“你来我屋里干什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陈君睿却不似往日嬉笑答言,而是收回落在床上的目光,转望着穆晚晚道:“我来找件睡衫……新买的不如旧时的舒服。”
扬起的双眸中,眸光清澈清明,无一丝杂念。
看得他如此,穆晚晚反倒过意不去,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遂红着脸道:“要哪件,我帮你拿吧。”
“青色的……”陈君睿嘴角一弯。
穆晚晚跪在了床头,掀开箱子,把自个儿的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翻找起来。
柔软的腰肢随着翻找的动作,似风吹柳叶般飘荡婉转,陈君睿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柳叶飘了起来。
衣衫找到,穆晚晚把它递给了陈君睿,便拿着待洗的衣物出了门去。
陈君睿却唤住了她。
“晚晚,早饭可还有剩余?我还没吃早饭……”
穆晚晚脚下一顿,并未回头,答道:“灶台上还有些。”
说完便逃也似的离了家,拿起木盆,匆匆往溪边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只因为他唤了她晚晚,自己便在他面前这般不自在了?
只有两件衣衫,她却洗了半个上午。看那溪边的人越来越多,过往的人皆有意无意看她一眼。这里也甚是不自在。
于是只得拧干了衣裳,端了木盆回了家去。心想等下干脆去山上采些野菜吧。
回到家却看到陈君睿在那里绑豆角架子。原来那豆角架子,不知是被新买的几只鸡蹬散的还是怎样,有两处散了开来。她昨天本已看到,本想今天给收拾好,却不想陈君睿今天一回,便搅乱了自己,便把这事儿丢开了。
如今,只看他专心凝目绑着豆角架子,风吹动几片豆叶摇摇曳曳,他玉白的手便在这枯枝绿叶间来回穿梭……
她从未想过,孤直清寒的陈君睿,做起这些农活来,画面看起来竟也是如此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