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自己的新郎和别人在她亲自布置的婚房.......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门外,六月的天却只觉得寒冷入骨,手里捏着的大红的结婚证更是刺得眼睛生疼。
压抑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压迫着她的胸腔,她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鱼,只想逃离。她开车上路,却与一辆逆向行驶的卡车相撞,车毁人亡。
这还不是结束。
死后的灵魂漂浮在遗体的旁边,她看到那个在冬天里总是把她的手放在手心取暖的人,望着她的遗体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那眼神像看着自己亲手割下的毒瘤,冰冷嗜血。他望着早已冰冷的她缓缓吐出一句,谢了。谢她终于死了,用她的死亡成全了他和他的初恋凄美婉转的爱情,还得到了她的大半遗产。
原来,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新房中的事情也是他设计好的,故意让她看到,失了心神。逆行的卡车司机也充当着死神的角色,早已提前等在那里,只等她的车一出现便迎头撞上。一场环环相扣的谋杀,她完美配合了他早已拟定好的剧本。
她飘飘荡荡,漫无目的,回到了父母的家中。家里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亲自挑选给父母的保姆在做饭,弟弟在打游戏,父母在楼下跳广场舞。一个骤然失去女儿的家里,似乎没有多余的悲伤。骤闻噩耗的时候悲伤也许是有一点的,不过很快湮没在了获得巨额遗产的欢喜中。父母两人走在小区的湖边,憧憬着这些钱的用处,再买一套房子,写南南的名字,有了房子就不愁娶不到媳妇……
她不是不知道父母偏心,却没想到他们已偏心至此。女儿的骤然离世比起巨额的遗产和不争气的儿子的婚姻大事,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是了,她已经死了,连笑都已不能。她一个从农村里走出的穷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做了总裁,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当初的丑小鸭变成了金凤凰,赚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财富,然后功成身退,把这些财富留给了谋杀他的丈夫,重男轻女的父母。
如有天命,那掌管天命的人,可是写得一手好剧本。
自己曾经那么看重的亲情爱情,却原来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在人世间换取真心的游戏里,认真的只有她自己。自己的死成全了别人的爱情,成全了别人的舐犊之情。那她这一生,又究竟算什么?
破晓的阳光晒得她心胆欲碎,她没有躲避,她亲眼看到自己眼中滴下的血泪还没落下就化成一道白烟。
身死魂灭,她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然而,她放下了这个世界,世界却不并打算放过她。
一觉醒来,她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异世大陆,成了流落人间的被灭国的女王。一心求死反而重生,她苦笑,亦无语。
她不说话,不吃任何食物,只求速死。却在某日有只青鸟落在她的窗台,青鸟歌声婉转悠扬,唱着她从未听过的曲调,歌声里仿佛有流水有斜阳有一个她想要去的遥远的地方。
她跟着那只青鸟来到一片林子,无数只的青鸟在林子里鸣叫歌唱,成荫的树下,孩童在嬉闹欢笑,一团团的云在长着羽毛似的树叶的树顶上低低飘荡,远处漫过青石板的水哗哗地响着,像在一曲悠扬的交响乐,抚过山间淡紫色的野花,掠过远方青色的田野……
那一刻万物在她的面前绽放了美好,她看到了,看到了万物的美好,生的美好。
那便好吧,继续活下去,不为任何人,也忘了她自己,为山间的清流,为林间的野花,为孩童的欢笑,作为一棵树,作为一朵云,作为一缕清风,在这熟悉又陌生的人世间,活下去。
当暮色斜斜地照在长满牵牛花的小院,金色的光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的时候,她推开了那扇有些朽掉的篱笆门,第一次开口说话,对迎上前来满脸关切的陈老汉陈老太说,晚晚,我叫穆晚晚。
秦月,无论是作为她上一世的名字,还是这一世肉身主人的名字,她都不想再提起。过去的秦月已经死了,以后,她只是穆晚晚。
暮色的晚,傍晚的晚,有着斜阳与七彩的云霞的晚。
陈老太小心翼翼端出鱼汤,汤浓肉白,上面飘着几朵葱花,鲜香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陈老太把鱼汤放在饭桌上,催着穆晚晚赶紧动筷,自己在对面的条凳上坐下,眼含笑意望着穆晚晚。
陈老爹背靠着门蹲着,手里拿着一柄漆黑的旱烟管,吧嗒吧嗒吸了两口,烟锅里并没有火光。为了每天买鱼的一文钱,陈老爹不得不把烟叶戒了,以前他是跟隔壁的赵老爹一样,烟不离手,高兴时抽几口,不高兴也抽几口,没事儿也要抽上几口。他那根漆黑的旱烟管,每天都要擦上几遍,用陈老太的话说,陈老汉对旱烟管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
吧嗒吧嗒啜嘴的声音,惹得陈老太不满。
“别抽你那空烟锅子了!大半夜的吧嗒个什么劲儿,听得人心烦……”又回过头对穆晚晚轻说道:“晚晚你慢点吃,别让鱼刺卡了喉咙……”
穆晚晚挑了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皱了皱眉。
陈老太立马紧张地问:“怎么了?真的被鱼刺卡了?瞧我这破嘴!”一边说一边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穆晚晚放下筷子,有点为难道:“母亲,今天的鱼……有点腥,吃着有点想吐……还有,我半晚上的时候吃了两个红薯,这会子也不饿。实在吃不下了。这汤放到明天就坏了,不然父亲母亲吃了吧……”
鱼,很鲜。不过她吃不下去也是真的,两老每天吃着杂面的窝窝头,连咸菜都是一根根数着吃。她也说过,伤已经好了,不用补了,不要再每天做鱼汤了。可是二老不听,依旧勒紧裤腰带,每天做了给她吃,说她瘦的可怜,看着让人心疼。
陈老太疑惑地夹起一小块来吃:“不腥呀,晚晚你再尝……”
“母亲,我真的吃不下了,你和父亲吃了吧。”
看到穆晚晚态度坚决,陈老太也不好再劝,一边吃一边直说她这老婆子吃了真是糟蹋了的。吃了小半碗,把碗递给了陈老汉。笑骂道:“便宜你个老头子了,你吃了更糟蹋……”
陈老汉对于妻子的玩笑毫不在意,把旱烟管别在腰里,捧着嫩白的大半碗鱼汤,砸吧了几下嘴,咕嘟咽了口吐沫。算起来,上次吃到鱼,还是在几个月前过年的时候啊。
老汉先咕嘟咕嘟把汤喝完,接着筷子也不用,直接用手一点点抠着鱼肉塞到嘴里,闭着眼睛细细品味。
陈老太捂着嘴笑:“没见过这么馋的……”
“你老婆子懂什么,这吃鱼就要一点点的吃,才能品出来味儿。牛嚼草料还要反刍呢,都是一个理儿……”
一句话说的穆晚晚也笑了。忽然想起一事,笑问陈老汉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咱们这桃村,按理说也是山清水秀,怎的半条鱼也没有?就连后山的溪里也是没有的,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吗?”
她今天去后山,实际就是想探一探那里的溪水。溪水绕流的山村,水里却连一条鱼都没有,村民们想吃条鱼,还得专门出村到十多里外的镇上去买,这个事情怎么看都透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