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认识了小荀子之后,隔三差五的,只要云栖找到机会,晚上便会偷偷溜出衣作坊大院,来到内务府外的金水河畔,在那里待上一个时辰。小荀子打更的时候见到她,便会在打更之后偷偷的和她碰头。
因为年龄相仿,白天又几乎都见不着,像是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所以平日里不敢和别人说的事,她统统愿意和小荀子商量,问一问他的意见。
毕竟进宫的时间更长,小荀子虽然资历尚欠,没能谋得一个职位,但宫中的各个大道小巷,后宫的这个嫔妃那个宫女,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统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在后宫的各个部门间穿梭游移,从衣库的太监那里搞到些老旧的,后宫嫔妃们看不上的布料,然后去膳房太监那里换一些平常吃不到的食物。收集一些御药房虫蛀的药材,转手就卖给城门口的侍卫。
白日里无事就躲在偏僻冷清的屋里睡觉,晚上随徐公公打更,生活也是悠然自在。徐公公这人性格孤僻,欺软怕硬却头脑简单。十年前被人陷害罚来打更,一直待到现在,如无意外可能会一辈子老死在这里。
徐公公爱欺负新来的跟班小太监,每天靠吹嘘自己进宫几十年的资历混天度日。他的脑子里只想着炫耀威风,把自己当成是这里的皇上。小太监们是走了一个又一个,小荀子因为去年冬天私自从薪库里夹带薪炭出库被抓,被罚到了这里,也算是臭味相投。
他想着现在的生活还过得去,除了满足一下徐公公炫耀的心理,没有人管而且打更的活也不重,咬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说如果随便找个机会弄走了徐公公,换了个新的公公来,不见得就比现在好。
本就是在这深宫之中,又是个这么没有油头的职位,一个正常人根本待不下去。在不正常的人当中,徐公公已算是正常的了。
时间已是五月,夜里的天也不再那么凉。几天前就听云栖说她已经开始制衣,算是在衣作坊为自己谋到了一份出路,不用去干其它的苦差事了。为了庆祝,他早早地就备好了炸春卷放在怀里,想带给她尝一尝。
到了这个月份,夜里的月光更明亮了些,为了不被人发现,云栖不再呆在石桥上等他,而是躲在了桥对面的小林子里。
远远的就看着她在林中的老地方,小荀子确认了四周无人,便吹灭了灯笼放在路边,快速跑了过去。
“我带了炸春卷来。”走到近处,他开心的从怀里拿出用麻绳系好的纸袋,春卷的香味开始四散开。“只是有些凉了,你不要介意。”
云栖的情绪低落,“谢谢。”说完接了春卷过去。
“你怎么了?”他帮她解开纸袋上的麻绳,里面一共装有三个春卷,他拿出其中最大的一个给她。
“我们衣作坊又挨罚了。”云栖不开心的说道。
“还是那个事?”说完他也拿了个春卷吃起来。
“嗯。”
“你快吃,等会真的彻底凉了。”他催促道,“我早就说了,你们张嬷嬷不会来事儿。”
“不许你说张嬷嬷的坏话。”
“我这不是背地里说坏话,而是在说这是实话。”他在泥地上坐下,身子靠着边上的树。“你们张嬷嬷总是规规矩矩的,怎么可能不得罪后宫的娘娘们。”
“难道规矩也有错?”云栖愤愤不平的说道。
“当然了,这里是后宫,是皇上的地儿,皇上按规矩来吗?今天宠信这位娘娘,明天宠信那位。若位份更低的娘娘得了宠,还能按照宫规下菜碟吗?那是在给自己找事。”
“我知道是这个理,我就是为张嬷嬷报不平,在外受人刁难,衣作坊的下人们还埋怨她惹了麻烦回来。”
见云栖一直说话,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手上的春卷往她嘴边推。
“皇后的千秋日前,人家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耽搁庄妃娘娘的新衣,说不定就是拿来讨好皇上的。可你们不听,非要拖延推诿,先要为皇后做寿衣,等芳草宫女上门来催才给人送去。现在可好了,等到千秋日一过,就找机会给你们穿小鞋。”小荀子说。
“幸好你们张嬷嬷精通制衣,经她手的衣裳把主子衬托得是娴雅高贵,否则早就撤职查办了。”说着说着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春卷,他把剩下的一个春卷重新包好,放到了云栖的手里,让她带回去。
“不行,不能让她们随意欺负张嬷嬷。”她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我要回去了。”她说。
“你准备干什么?”用手拉住她,一使劲便让她重新坐下来,碰得周围的灌木叶子沙沙作响。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西边不远处的城墙边上,一排屋子修建在红墙之下,供太监们居住。并没有人被惊动,他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想一出是一出,我就不明白在宫外的时候,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他生气的说。
“有什么好怕的,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最多也就是挨板子,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夺人性命。再说了,我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去探探虚实。”说完便匆匆的离开了。
此时已是四更天,皇宫里面寂静无声灯火暗淡。一眼望过去,只看到一群巡夜的太监拿着灯笼,从翊坤宫外走过。在紧闭的宫门之内,站在门外的小宫女蹲坐在地上,身体蜷缩着,背靠门框闭着眼睛,如果屋子里的主子不叫她,她会就这样一直睡到天亮。
只是不多久屋里就传来了呼喊声,她急忙起身,进屋去看主子到底在喊什么。到了床前,被床上的一大滩血迹吓得尖叫起来。叫声把其它屋子里的宫女太监们吵醒,大家纷纷的跑过来。
皇宫内一盏盏灯亮了起来,太医院的太医跟着太监后面,一路小跑着往翊坤宫赶。
云栖还不知道这个事,她回到衣作坊,轻轻的打开了房门,轻手轻脚的上了通铺,安心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