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作坊原定于每日戊时入寝卯时起床,可是眼见着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将至,新做的寿衣又一次次被退回来,张嬷嬷便推迟了衣作坊入寝的时间,夜里点上油灯,命匠人们加紧赶制。
都说不能妄图揣测主子的心思,但有时候主子又需要你懂他们。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传下话来,这几次以来做的寿衣都不合身,皇后娘娘穿在身上不舒服,需要重新改制。
但制衣前尺寸也量过了,为皇后娘娘制衣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前从未听说过有不满。这一次次的退回来,实在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问也只是说不合身。张嬷嬷只得吩咐不停的修改后再送去,送去又被退了回来。
来回往复,送衣的宫女们怕了,害怕哪天自己运势不佳,送去的时候偏偏遇到皇后娘娘发怒,借寿衣久久不能完成之事出气。大家便纷纷推诿,把送衣的事推给了新人。
原本张嬷嬷不愿意让新人送衣,一来资历尚浅,对各宫各主子的脾气不了解,真遇到事了,不知该如何处置,受了责罚。二来不熟悉主子,万一哪天得罪了哪位主子,衣作坊跟着受累。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个烫手山芋在新人的手里传来传去,最终停在了云栖的手里。她并没有将盛有寿衣的木案传出去,只是盯着衣裳思考着。
“云栖,你愿意去吗?”张嬷嬷在远处看着,脸上的愁容微展。
“我可以去。”云栖抬起头,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见有人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大家都默默的走开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生怕张嬷嬷注意到自己,被叫去作陪。
云栖不愿意永远呆在这衣作坊里,所以即便有挨罚的可能,她也愿意多出去见识见识,为自己寻一些可能。何况好的差事,又怎能轮到自己这种新人呢。
她端上木案出了门,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长春宫外。门口的太监见着衣作坊的宫女又来送衣赏了,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让她等在原地,自己进去传话去了。
之后一个宫女来到门口,接了木案拿进了宫内,没多久就又退了出来。这位宫女还言之凿凿的说衣作坊不把娘娘的寿衣放在心上,几次三番的不合身,随后便让她回去加紧改制。
云栖思前想后,按寻常的道理,各宫的主子每天肯定有各种大小事,绝不会等着衣作坊的小宫女来送衣,而且自己此次前来,并未提前知会。换言之,皇后不应该立刻放下手中之事,如此之快的就试了衣裳。按她的猜想,很可能就没有试过。
回到衣作坊之后,大家见她一脸严肃,目光无神,猜想是受了训斥,都躲得远远地,害怕这个苦差事重新落到自己头上。
“云栖,皇后娘娘怎么说。”张嬷嬷走过来。
云栖施礼,“张嬷嬷,云栖没有见到皇后娘娘。长春宫的宫女吩咐,还要改。”
“还是没说怎么改?”张嬷嬷继续问道。
“只是说不合身,还说衣作坊怠慢了皇后娘娘。”她低下头。
“你今天受了委屈,晚上可以早点休息,不用赶工了,下去吧。”
云栖施礼,“是。”
正当张嬷嬷转身欲走,“张嬷嬷。”云栖小声的喊道。
“怎么了。”张嬷嬷重又看向她。
“云栖有一事心里不明白,想请教张嬷嬷。”她抬起头来。
“何事?”
她引着张嬷嬷出了门,在花坛边上把刚才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全都告诉了张嬷嬷。
“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故意的?”张嬷嬷看向云栖,云栖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让裁缝匠们加紧赶制,明儿你一早再去一次,一定要早。”张嬷嬷说完,让她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白色雾气还没有散,整个皇宫处于一片氤氲之中。红墙下边,侍卫们正在换班,看着眼前端着木案的宫女,觉得甚是新鲜,不停的小声议论着。
到了长春宫前,她轻轻敲响了紧闭的大门,太监打开门,正打着哈欠,一看是她来了,纷纷的坏了脸色。正当太监们不愿传话,准备打发她走开,上次那位宫女端着水盆从门前路过,一眼便认出了云栖,便走上前来。
“奴婢云栖,乃衣作坊的宫女,昨日连夜改制了皇后娘娘的寿衣,今日特地送来。”
“琉璃姑娘,不是我们不传话,只是您见过这么一大早送衣的宫女吗?”太监抱怨道。
琉璃的脸上没有怨气,看了看木案上边的衣裳,放下了手里的水盆,把衣裳接了过去:“看在你们衣作坊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我帮你传进宫里,下次可不许这样。”
“奴婢谨记琉璃姑娘的教导。”云栖施礼。
如昨日一样,不多久寿衣就送了出来,依旧是不合身。只是并未再责怪云栖,而是让她早早的回去。
返回衣作坊,宫女太监们才刚用完早饭,正陆续的去忙自己手里的活,张嬷嬷见云栖端着衣裳回来了,用手招她,到了边上的小屋子里面。
“看来你猜的没错,皇后娘娘啊,这是有意为难下人们了。”张嬷嬷说。
“张嬷嬷,皇后娘娘为何要这样做?”
“还能为什么,皇后娘娘的千秋日将至,自然所有事情都要以皇后娘娘为大。这是想告诉我们其它的事要放一边。”
“奴婢不明白,难道后宫里面,原本不就是皇后娘娘为大吗?”云栖轻声的问道。
“所以说你们这些个新人资历尚浅,不懂主子们的脾气,明面上看着皇后为大,可实际上并非一定如此。就像入宫不足一年的瑾贵妃,身后有施家撑腰,若是任性子发起火来要责罚谁,皇后娘娘都不会阻拦。”张嬷嬷看了看周围,在云栖的耳边极小声的说。
云栖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是当了皇后娘娘就一定得势,终究是谁在皇上那里说得起话,谁就得势。当然皇后娘娘深得皇上宠爱,只是不愿意和瑾贵妃争个高下。”
“但是皇后娘娘为何要弄这一出呢?”
“因为啊,这是个口舌。”张嬷嬷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打人不打脸,是喜三分面,这时候再和皇后娘娘对着干,闹出了什么不愉快,就显得过于不知礼数,唐突了。”
砰砰砰,响起了敲门声。
“张嬷嬷,纯妃娘娘派人来催新衣了。”
张嬷嬷站起身来,长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寿宴当晚,看来大家是决心要争奇斗艳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