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只是一抹热烈的颜色,沉甸甸的。就像我未竟的事业,我知道伟大的事业必须要历尽坎坷。所以,我的事业是未竟的。
我总不能披头散发的拄着个棍棍,灰头土脸挂着件破布,坦着肩,露着半个大屁股,光着脚丫子去翻山涉水。
万一遇见某个人,我该怎么说。我说,为了事业。事业也不会喜欢我这个怂样,我觉得。
我双手抱头,翘着二郎腿,就这样优雅地躺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想着遥远的事业和今夜的月光。今夜的月光如水,波粼粼的,我想。
我不该动感情的,在许多年前。那样,我就不会抱着遗憾,在不应该的年龄。我伟大的事业,就竟了。
老门子的城楼静悄悄的,都没了。我和金色的琉璃瓦,琉璃瓦和沧桑岁月。老门子挺喜欢这样的时刻,万物皆融,谁醒着谁就是主角。
我眯了一眼,那堵墙就陡陡的出来了。梦魇这玩意,好像是没奈何的。
老门子也不能帮帮我,我想走了。我想走,老门子总不肯挽留我。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呔,你走吧。
老门子眼睛睁的大大的,做主角。在这种长天一色的时候,醒着都是一种罪过。老门子还瞪着眼珠子,瞪着眼珠子。哎,做主角,他是痴了。
我说这是缺心眼子,老门子管这叫热爱。这时候是不是该喂马了,我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马肉了,老门子不肯宰了最后一匹公马。
他要把那匹雄壮的公马留给那群母马,不然就太残忍了。宰匹母马也成,老门子不同意。他说,他下不去这样的狠手。
我想吃块马肉,烤得焦焦的,想了很久。如果我一刀宰了那匹公马,我是不是太混蛋了?算了,我还不饿。我望着天空,天上有一颗星星。也不知道那个混蛋怎么样了?我对老门子说。
他挺好,像一头兽活得棒棒的,老门子说。就是不肯消停,像个发情的畜生。老门子的嘴太毒,我若是那个混蛋一定要拔了他的舌头。
后来呢,我问。后来,那个混蛋像个人站了起来,老门子说。这话说的,好像那个混蛋不是人似的。
他望着巴掌大的天空,巴掌大的天空,像个苍蝇似的嘟囔:一个混蛋都没有,一个混蛋都没有。老门子恨恨的,仇深像大海。
你俩是不是有啥过节?我问。没有,老门子回答得很干脆。他不肯做我的配角,老门子嘀咕,他不肯做我的配角。
你说的不是我吧?老门子好像在说我。不是,老门子回答得很干脆。不是我就好,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安。
天上有两颗星星,我坐了起来,开始数星星。你说的不是我吧?我得再问问,不是我最好,不然我一定要拔了老门子的舌头。
不是,老门子说,他不肯做我的配角。是那个混蛋?我问。就是那个混蛋。老门子瞪着我,眼睛贼亮贼亮的。
我的心有点慌慌的,扛大山。我这样的家伙,手里拈着把钝钝的尖刀。老门子问我哪来的,我哪知道。
我这样的家伙,天不怕地不怕。老门子知道的,老门子瞪着我。我不喜欢瞪眼睛,怪累的。我看着老门子,我的目光很柔和。我说,我想宰了那匹公马,一刀。
从此,老门子就不再瞪我了。我这样的家伙,老门子不该招惹的。老门子忿忿不平地说我是个贼,贼。我不是贼,老子是盗,一个温暖的盗。
做贼的是顾不斋,毛手毛脚的。顾不斋偷了马小顿的故事,给了高暖堤。高暖堤是一个美人。高暖堤是一个大美人。
我说我喜欢高暖堤,顾不斋叫我闭嘴。你喜欢的人太多,漂亮姑娘你都会喜欢的。顾不斋瞅着我,你是个看风景的家伙,你知道的。
别把爪子伸进去,喜欢高暖堤的人是我,顾不斋对我说。我说,我动心了。就像平静的湖丢进块小石头,噗咚,顾不斋笑了,你总这样,见了漂亮姑娘就丢石头。
我说,石头不是我丢的。石头是我丢的。顾不斋说,他丢了好大一块石头,溅得心窝子里满满的都是秋天的菠菜。
你知道的,我在等一个姑娘,顾不斋对我说。我知道,你等了许多个姑娘,我说。你不懂,顾不斋叹气。我懂,你是色坯。
你不懂,我是在经历人生,顾不斋说的好像很深奥。我懂,你是色坯,我说,顶着人生的名义。你不懂,人生就像一场游戏,犯不上动感情的。我懂,你是色坯,甩了许多个姑娘,没有一滴眼泪。
我喜欢高暖堤,我又说了一遍。顾不斋就生气了。顾不斋说我这样的家伙没有喜欢的资格,还要我管好自己的嘴巴。
不然,他就赏我个大大的耳刮子。我才不在意,顾不斋你就是一色坯。咱们得谈谈,顾不斋撸起袖子,咬着牙,眼里冒着火。
我困了,我说。顾不斋喝了口水,喷了我一脸,他娘的。我要撕了他的嘴巴,顾不斋就说话了。你和我是一样的货色,都是玩游戏的家伙。你知道我也知道,只不过你玩的是捉迷藏,我玩的是过家家。
你喜欢藏起来,我喜欢走出去。你思念以前,我期望以后。感情这玩意都不动,你锁着我端着。你在等,我在寻。
她来了,我的感情就动了,就动了。情如江水,不可收也。你就像个意淫的痞子,远远瞧着,想想她的马尾辫,思念一个背影。
你喜欢的不是她,是你熟悉的一握秀发。你何曾动了感情,只是给自己踅摸一个慰藉。你才是食色的家伙,我只是想娶个心爱的姑娘,砌座房子,看看夕阳。
他娘的,真该早早地撕了他的嘴巴,我有点后悔。我喜欢的是那两个小酒窝,挂在脸上,似笑非笑的。恰羞涩的一笑,绽放了明媚春天,马小顿说的。
顾不斋没见过,她总是冷冷的。她不喜欢你,我对顾不斋说。唉,她不喜欢我。顾不斋长叹息,唉!
唉,可怜的家伙!我说。
唉,那个混蛋长长的一声叹息,老门子说。一个混蛋都没有,那个混蛋望着天上的星星,十几个眨呀眨的,嘟囔。
今夕何夕啊,他自己和他自己说。嘿,嘿。就你自己个?就我自己个。你还好吧?我还好。好像有点闷闷不乐?是啊,总感觉被哪个混蛋捉弄了。宰了他,宰了他。有刀否?没有。算了,留他一条狗命。嗯,留他一条狗命。
“我想借给他一把刀。”我说“一把钝钝的尖刀。”
“这样不好。”老门子劝我安分些,别把爪子伸进别人的故事里。月光如水,波粼粼的。这时候应该有靡靡的哀愁,我觉得。
在高高的山上,青青的竹楼和一条大江。有两美人,一抚琴一煮酒,香烟袅袅,我枕在美人的大腿上。
呸,臭不要脸!龚思尔啐了大大的一口唾,说我就像个不可一世的臭流氓。还说“月”不是我辈可以糟蹋的,她不是我辈中人。
我望着月亮,月亮在东方,慢腾腾地,向上,向上。龚思尔是不是在想我,手里握着个木瓜,淡黄色的。
“她是不是在想我,你说?”我问老门子。
“你又在想谁,我说,是不是个美人?”老门子呵呵,既不屑又冷漠。他娘的,这个讨厌的家伙!不错,龚思尔是个美人,只是···
龚思尔会不会想念我,偶尔一点念头也好。老门子要我熄了这个念头,龚思尔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货色。
我这样的货色,我不过是拆了老门子一张床,他就恨上了我。烤肉总要火的,吊桥不禁烧,我又能如何。
马肉你可没少吃,牙缝里都是肉渣渣。我对老门子愤愤地说,他娘的。呸,老门子啐了我一脸,你拆了老子一台床,一台床。
我知道,多大点事。彩凤双飞灵犀一点金丝楠木罗汉榻,彩凤双飞灵犀一点金丝楠木罗汉榻。老门子恨恨的,这事没完,没完!
我想笑,想想还是忍了。老门子说我微笑的时候,像个臭娘们。我问啥意思,老门子说透着一股子矫情劲。我没有明白,管他的。
老门子嘴贱,我是没办法。龚思尔说我笑起来,像春天。我也没有明白。总要有一些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事情,我不知道这算不算。
就像我总也不明白我这样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我问老门子,老门子要我问问自己个。我这个家伙,还不错,我觉得。
老门子说我不够勇敢,还告诉我盗铃铛的时候不要堵上自己的耳朵。我不够勇敢,我竟然不够勇敢。咱们得谈谈,老门子。
我手里握着一把钝钝的尖刀,尖刀。老门子说我是个匹夫,还说不想和我这样的家伙说话。匹夫这个词从老门子的嘴里吐出来,我便不能喜欢。
顾不斋的老子若说我是个匹夫,那便好了。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是顾不斋的老子最爱说的一句话。在他们那个年代,嘛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胆量。
勇敢这个词,是用来夸夸小屁孩的。男人,是用匹夫来衡量的。匹夫,都是无畏无惧,敢作敢当的,是大大的夸赞。
这些都是顾不斋的老子告诉我的,还说他是一个大大的匹夫,在他们那个年代。我问我会不会是不是一个匹夫,在他们那个年代。他说,不是。每一个匹夫,都有热爱。
我问顾不斋什么是他老子的热爱,他说他娘就是他老子的热爱。我以为这是爱情,算不上热爱。
顾不斋撇了撇嘴,说他老子一辈子就一件事,为他娘为奴为仆。你还记得那两个耳刮子吧,顾不斋问我。咋了,我有些不爽。
我只是牵了一下她的手,她便赏了我两个耳刮子。没咋,可惜你没有我老子的那份胆气,顾不斋砸吧砸吧嘴。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