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咨询室门外来了位携盒带饭的,是梁远。
二人眼光蓦一交触,梁远心说做刑警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是人精了,眼尖手快的,什么样形形色色的罪犯被他逮进去,不用大刑伺候严刑逼供,用辣椒粉招呼加挠脚心,一眼看出职业惯犯的习性来,连作案工具也缴了。刑警也是心说看梁远刻意收敛的匪性脾气,有点谄笑的笑脸相迎,身着灰黑西装革履,手里提着精致盒制的小篮筐。
“王涛警官,忙着呢……来领我同事回去,应该不是犯了蓄意伤人的罪吧?那个伤情鉴定的医院报告出来了么,咋样,能放人么?知道,我知道,放人得走一遍程序。我就说嘛,他们打人在先。”
刚发现嘴馋的警员在吧嗒吧嗒嚼着鸭腿鸡翅,姓王名涛的刑警听着梁远好不寒暄的一番恭维与不忿,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阿虎,起脚踹了个,摘他警帽愠怒道:“你什么级别,上班吃鸡翅,回去看我不洗干净你路费,蠢货。”
“警哥,我就个抓嫌犯的协警,体力活都我干,不至于补充点下饭菜你还踹我。”阿虎啃了块肉骨头,边手扯了扯裤兜,躲一边去了。
“我靠,长脾气了你。”王涛呵斥作势扇脑,阿虎却是偷着乐出了门,梁远笑道:“别跟小年轻一般见识,不还说放人么?我来了。”
“是放人,坐呗。”王涛顺手拉了张椅子递给梁远:“法律程序得走一遍,做笔录就行了,肯定放。只是我好奇,你刚才怎么进来的?”
“这个事呀,那还不简单呐。”梁远指了指正自筷碗均蘸的警员们,道:“一般人候着招待室肯定有所求啊,我就是看他们虽然上班不饿,一份快餐要做香了,不愁没人吃。”
“对警察你敢装傻,是想跟你兄弟们聚会啊。”王涛眯着眼,忍着渐渐爬上心头来的饥饿感,没有动那块小柜手提的木盒,咨询室里说话的就两人,其他警员还往碗里扒拉两口饭菜。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送餐,他们的口味我都打听过。吕副队是不是订过外卖?难怪我找不着正宗的豆腐汤,地道的烤鸭薄饼。那位虎哥喜欢点菊花烧卖,吃的是洞庭银鱼,最爱的酒是土家贡酒,跟一袋子灯芯糕,食材给他凑齐了,味道可能大打折扣。”梁远道,孰无半点开玩笑神情,态度很诚恳。
“没想到你还有琢磨口味的爱好,我那些队友算是栽在小吃上。”
王涛饶有兴趣的看着梁远,从他眼神里脸上表情几乎看不出半点狭黠哪怕找出一些不对劲的迹象也好,这个人嘴挺严实,做生意的都是这货色,属于那种逢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的二皮脸,不过二皮脸也很真诚滴,真诚到你不得不信。
王涛又道:“认识这人么?跟你挺像,除了左手拿筷子吃饭,哪方面都跟你太吻合了。我查过你的档案,户籍所在地、人力资源和移民局几乎翻遍了,就连公安系统内网,也找不到你和猎头公司有任何交集。”
一张彩色素描照片缓缓递了过来,手是松的,眼睛盯着梁远,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蹊跷来,不过对方并无惊慌,只是拿着照片看一脸茫然,指着一个左手拿筷子,像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猎头男子,是错觉?还是巧合?这下子倒让王涛一向准确的案情分析和理智的判断出现偏差,即便当了几年刑警抓过大案奇案,也不确定了。
梁远笑道:“王警官,不能因为这个人长得像我,就把我定义成重点嫌疑人吧?呵呵,混商圈的人都是坏而不奸良而不善,平常做生意,的确得罪过人,那是生活所迫。要不逼上梁山,好好的放着厨子不当,去玩什么创业?”
“甭跑题啊,没问你创业的事。”王涛食指轻叩桌面道:“现在是你的人涉嫌斗殴,一般打群架狗屁倒灶的事,局里出警就是了。不久前我得到一个线人消息,这个人一直供职于各大公司,典型的金融天才。”
“和我有什么关系?”梁远缓缓地递回了彩色素描照片,道:“从来没混过猎头顾问,也从来没有考过金融类方面的工商管理,最多就是,开饭店。王警官,你所说的天才,其实是惯犯,振臂一呼应者云从那是传销洗脑,不过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AK,如果我说真话,我倒是希望那个猎头男子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很可惜,连我家里你都调查清楚了,即便没有走访,光是凭着刑警直觉和案情分析,猜也猜出我是家里唯一的老梁家三代单传,除了父母,有个姐姐和妹妹。”
“你确定AK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王涛谑笑道。
“这位警察同志,大案命案破过不少,悍匪毒枭抓得不多,小偷小贩关了一大把,在商业间谍这件事上,你不应该找我啊。”梁远盯着王涛,诚恳而且相信的眼神,他也想不透个中缘由,和案件是怎么回溯得出荒谬结论的。
王涛此刻手放在木盒上,本来拧着眉头一下子舒展了,笑了,沉声道:“刚才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会判断你可能是某人雇佣的商业间谍。”
梁远同样低着嗓子,跟明白人似的,面露微笑:“从我递给你盒饭开始,你的手一直放在盒盖上。虽然你不贪吃,可形态特征太明显了,当警察的职业病,一般会质询来访人的情况。一开始藏得挺深,我呢确实没看出来,直到你说兄弟聚会……这话有点扯淡,要警察说只会问你跟嫌疑人什么关系,从来不说兄弟。”
王涛抹了把脸,谑道:“到底是个厨子,你不当侦探有点可惜了。”
“你不当刑警,中国就少了个父母官。”梁远没有笑,话锋一转道:“直说吧,是不是要我从事卧底任务?这件事才算有个了结。”
王涛见他识穿了目的,心头登时去了一大半疑虑,道:“盯梢谈不上,就是想请你演出戏,商圈的事我不懂,这一块你熟,能不能在湘城抓到他,就看梁先生你怎么办了。”
手一伸,递来的袋装梁远接了,打开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道:“卡片机、全息影像针孔和机械表……我恐怕是另一个人了。”
话未说完,心里掂量轻重,梁远心里盘算着如何让这单生意不蚀本,王涛接下来的话让他不免有些腹诽。
只听王涛道:“不能这么说,你要真的不择手段,比如利用期货炒股,自己开地下公司,逃税来规避法律追惩,我们就有责任抓人,否则就成包庇犯了。”
一起身,两人握着手,轻拍对方肩,互道再见,梁远领了释放手令的纸张,出了咨询室去监仓,放人了……
王涛推着办公椅,这才揭开了盒盖,蕴厚的香气仿佛弥漫了整个总队室,一片片一丝丝的扣菜,似白鹤亮翅,葱花香菜更是蘸了几勺不温不火的卤水,窗格一样的脱骨鱼、切成块状的兔肉丝,俗称肉馒头,筷子拨开一样特殊馅料,提神醒脑的酸仁枣更是直冲中枢神经,两颗晶莹透亮的鳖蛋,他端着碗,馋着嘴,感慨道:“一碗卤菜香饭,亏你真敢做,我怎么吃着有点童年感觉。”
梁远领着那帮厨师兄弟出来了,刘帅鹏还嚷嚷着,用手机玩监狱直播赚飞机,后面的更没出息了,直接聊.骚送跑车,可把他气得呀,回去少不了挨顿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