峒溪镇这地方古朴沉郁,像铺着青石板街的木房比比皆是,不经意间会发现那个小古城廊坊桥下鱼从水里窜得老高,多青绿的一条河啊,几个小背篓的妇女,那手劲咚咚响是在河边用杵木擂着衣裤,甩洗得甭提多漂了,好些个脚夫呲牙挑着一桶桶山泉,又几个汉子在扛原木,看样镇里忙得毫无空隙。
也不是没有,开店的、卖糖的、摆摊的,推车装箩筐的,别看小镇不啥大,论百货生意那自然比不了城里,要说好点的购物城那更比不了县里,不过小镇有小镇的地理优势,最起码城里县里没这么好的牧场供牛羊放养,更别说找那么大座年出栏量均头百万只的养殖场,何况还是天然放养,峒溪镇的优势在这里明显就有,还别说优势互补,县里城里能不能跟它接轨搞个销售批发都是问题,因为当地人自己说了算,想跟谁合作也不是难事,看来放牛赶羊的小镇,还真不是几个工厂用钱能承包滴。
郑卫甲招手叫着后面几位运货的跟上,到前面是一马平川的大山坡,那里的白毛羊满山跑;从仓库撒野出来嗷嗷叫的黑山猪,活蹦乱跳,还有浑身牛腱子肉的黄牛。
穿过粪便味的泥街,径至乡公路,又到了宽敞马路的停车场,放眼全是掉渣的土泥巴,好多车主大都是身价不菲的老板,车辆几乎概括了那几种车型,再看型号大的存栏车,型号小的货车,都排三二百多辆了,车队看样准备也是运几百头回城里。
到了屠宰草场,泥砖大锅灶燃着劈柴火,开水滚烫的双耳铁锅,洗剥着早已掏空了五脏六腑的鲜肉,搭起帐篷来的简易支架,里面摆上了大圆桌、椅子长板凳,桌上放着一盒盒一碗碗的佐料,绿葱大蒜红辣子串那种,很常见。人已经坐定了,分帐篷屋来的,等外面大厨师傅上菜呢,说不定还真有翠花上酸菜,翠花是个姑娘名,大褂小衬碎花布衣加抹布帕一个脸盆俩拖把扫帚,现在很难看到了,饭店饺子馆的老板夫妇差不多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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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间是无聊而漫长地,不过有找乐子的时候就不无聊了,特别是兄弟们闲得蛋疼时,本来讨论谁家姑娘长得水灵,可不可以约会开房,哪会想到乡下小镇实在是传统,看到屠牛宰猪的现场,这回集体都捂着裤裆,那表情呲牙咧嘴得,实在是蛋疼;瞧瞧那刀宰得,豁豁割鞭子,跟着开山刀破肚开膛,黄牛呢咔嚓切头;白毛羊直接开水拔毛,棕色猪呢肯定是成年种猪,不过哪两种都免不了割鞭,几个彪汉爷们手劲老狠,提刀宰一割就是好几鞭,那还是照顾好牛头猪羊的动物情绪,特意准备了绿油油的牧草还有回味无穷的酒香,给灌得喝醉了才开始屠宰,不然醒着嗷嗷惨嚎,那屠夫看着心里都发怵,别说你去看了浑身不发毛啊。
天色有点阴沉,好在有这机会看大师傅做菜去品尝品尝,梁远正找郑月商量事呢,倒把现场看屠牛宰猪的郑月惊得,忍不住望着梁总,问道:“你说他们这刀得有多狠?才敢割那部位,屠宰算了,不过趁牧牛喝醉酒去割那东西,是不是有点不人道,过于残忍……”
“你是真傻假傻,乡里镇子宰猪屠牛这事还少见啊?鲜肉可不是光摆着看不吃,那站在你的角度看,拿人道讲人道,行得通。跟牛和猪讲道,可它是哺乳食草动物,听不懂你说人话,更看不出人们是可怜还是悲天悯人地同情遭遇。”梁远笑道,这个真的看过,人可以可怜,不过同情畜牲怕是找错地方了。
邀着郑月进了帐篷木屋,说话着点了几样菜,店小二听罢传菜去了,不大会又进来一行几个食客,同样也是慕名而来点得几样菜加招牌时令,等了十几分钟闲聊之余菜登场了,那桌食客和这边小聚餐也开始说说笑笑,两人靠近不起眼的窗旁圆桌。
“能好吃么,我看膻味都没去掉,不过乡里镇子和城里口味差不多。”郑月道,有点大饱口福的腹感,吃得小撑,正筷碗均蘸,口里嚼着羊肉片,和着汤抿抿嘴。
“小月,亏还是县镇出来的。这你就不懂了,好羊肉天然带着一股膻气,牛和猪各有其味。醋和一点料酒,加汤萝卜丝,味道更好吃,不信你夹点大蒜绿葱红辣子串试试。”梁远说着也动手了,筷夹牛肉拌着酒就着大蒜葱吃了,那叫一个齿颊留香,好吃有嚼劲。
郑月醋沾拌酒,蘸了点萝卜丝,加蒜葱辣子串,咬了块牛肉,却是表情一辣,赶紧找着水喝,梁远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笑翻了。
“三碗了啊!再来,最高纪录十碗,你要喝得个六碗五碗,那头牛还有猪归你。”倒得满满一碗酒,彪悍汉子豪气笑道。
“姚镇长,整他一下,就不信能喝到十碗,你还赌什么?赔得裤衩都没了。”后面有人鼓聒着擂着拳头举头喊。
“喝、喝,你要不行,汉子赢了,那卡钱归我,猪也别牵走。回去拿这卡俺给俺那背时娃找个婆娘。”有人不耐烦道,本地乡民,说好了押头猪,输了不过白送一头猪,要赢了那卡,去镇上取钱回去又能给自个不争气的败家儿子娶个村里水灵的媳妇回来,这是看准了外地下乡客喝不过本地汉子,他是喝不了,不过有粗糙汉子替他喝。
“我,我不行了……嗝……真特么厉害,喝不过你……嗝……”高小春大醉,抱着三碗半酒量,轰然倒下。
人群一哄,村民们哈哈大笑,紧接着那粗糙汉子一碗干了个底朝天,吼道:“痛快!还有谁来?”
往前了,一站定的李康,惹得人群又一阵骚动,那倒酒的一端碗,李康双手接了,来了个碰碗姿势,声音颤道:“我替我兄弟喝滴。”然后一饮而尽,瞪着眼,连干了两碗半,他也不行了,头晕目眩得,直接倒栽葱,王壮也来喝点,指搡眼镜,在众目睽睽之下,难以下咽地干两来碗,咕嘟下肚,这酒量,不行,倒了。
再来哥几个也是如此,不是拼五六碗,就是三两碗不到全撂倒,即便以余何宝身宽体胖的个子,怕是也撑不住两碗半,这酒都不知道勾兑得什么作料,酒性如此刚烈,正看到对面面不改色的汉子酒壮人胆,丝毫是没有被酒倾倒的现象,也就认栽了。
“哎……别走,你也来喝!十碗定输赢咋样?你要能喝着不倒,我这头牛白送。”姚镇长过来道,招手喊着另一个粗犷汉子:“你跟他喝。”
“喝啥喝啊,又不是我要喝,咋个就瞅上我了?喝也可以,押镖是不敢了,喝倒你那没事,我从小就这酒量。”郑卫甲哆嗦道,说话都结巴了,实在是见酒发怵,一般人还真喝不过他,不过他也觉得喝不过眼前彪形大汉才是真的。
村民乡民又一阵鼓动聒噪,有人换了十大碗,一拧掀开封泥酒窖,看样十几年老酒。
“拼酒第一碗,开始!”姚镇长喊了声,两人碰了大瓷碗,人群的叫嚣声聒噪说话呐喊助威更涨了。
一碗、两碗半、五碗半,到六碗醉步晃荡,那满脸通红得,呼咚声一头栽倒,是郑卫甲。
跟着那壮健汉子有点头晕目眩、满脸通红,坐下来晃晃摇摇打呼噜。
“第七碗不到!这位老刀弟兄输了,老嘎赢了一局!祝贺。”姚镇长粗嗓子喊着,本地乡民村民更傲了,说什么都有,中心意思下乡客到底喝不过本地人,这酒量真是差劲。
姚镇长又道:“还有谁想喝十碗的?要没有哪位兄弟出头,今天可就我们赢了啊,痛快呀!”
“谁说没有?我不就来了嘛。”赵家兴心事重重那般犯了忧虑症,怏怏不乐道,牛哥今天怕是来押命来了,他身后跟着个傻笑的,是个憨货胖子刘帅鹏,正和小聂、罗薇薇俩极品女厨聊着起劲呢,没成想今天是来陪牛哥喝酒助威来滴,想也轮不着他,主要在当吃货的路上和看热闹份上,不外乎泡妞这路子。
刘帅鹏这五官凑一块,高低腮帮子,中间鼓得像个高脚杯身材,头发是中分头,把村里镇里屁民笑翻得,呲牙咧嘴,挑眉谄笑或者促狭一笑。
“那不行!你几个兄弟都喝倒了,没有一个到十碗的!”姚镇长笑着指摘道,不给上酒了,不是看不上牛哥,实在不能凭长相看人,看着模样挺牛气的,其实喝不了几碗烈酒。
刘帅鹏左看右瞧,手不知往哪放,斜眼觑着,不知道那些屁民干嘛老笑自己,有什么好笑的?手抠着,从醒不过来的郑卫甲身上,抠出了一把车钥匙,拉着手,又推着薇薇和小聂上前,啪啪拍着方桌,扔了把钥匙,看着姚镇长笑眯眯道:“哦哟,不就喝酒押镖么?有什么大不了啊,敢不敢喝十碗酒?你要不敢,那卡钱还我,兄弟们自己扛回去!我跟你赌俩极品美女!还是个女厨师呢,这有把车钥匙……怎么样?敢不敢……”
噗声人群笑了,嗤笑声更涨,倒把两位美女气得直握着粉拳,直擂着帅鹏肥胖个子,伸脚往他臀部踢了过去,胸部上下起伏着;看样是真生气了,帅鹏直捂着脸偷笑,闪一边为牛哥擂拳呐喊。
“牛哥!你是兄弟们堆里最牛气的,我信你,兄弟们信你,喝!喝倒他你就是王者;不能对不起三牛名声啊,要不行换老子来呀,好歹也是条汉子,喝死了二十年后那更是汉子!他妈的你要喝不回来,水灵灵的姑娘媳妇儿,马上让牛粪插了。还有钱夹、车钥匙转眼送人。”临赛酒了,刘帅鹏还不忘损赵家兴一句。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麻利儿滚边去,喝不死他,我三牛倒过来写!随你姓。”赵家兴火气斥道,被这话撩火了,无名火起,今天必须喝倒对面峒溪镇的乡里汉子,不但要赢回卡钱,女人、车,还有折了几个兄弟,一起算回来,撑死了喝,撸袖子就是干。
“行,这可是你说的?乡亲们呐听见没有,这胖子他说押两个水灵姑娘还有一辆车,你们谁家有光棍伢儿的,赢了赶紧牵回家娶亲去,我是一镇之长,这门亲事我定了,回头喝你家伢儿的喜酒去啊。”姚镇长笑嘻嘻道,喜闻乐见,听说过押镖押畜牲的,媒体。没听说过押把女同事押出去的,这个押结婚的还是头一遭。
“说话算话啊,恁们城里管结婚证,不过俺们乡里镇里管信用。”
“怕个逑,干逑他就是了,要喝不倒,看胖子咋说吧,总不能说话放屁一样,人还能溜了不成。”
“喝,喝不赢甭想跑,东西拿走,人留下,当俺乡里是好糊弄的土老冒?”
“对,恁们还就跑不了,逮着了吃枪子,喝酒摆起!摆不到我再押头马车。”
“管逑咋样,麻皮的喝不完十碗酒,那成,上山劈柴,去凉水井给俺家牧场挑两百桶水就成,回头给恁介绍个婆娘,文化不高,做事贼勤快,好生养,能看家守院。”
“吵吵啥,不怕你家丫头嫁那胖子成童养媳了?现在可不比以前,四个现代化不是旧社会……喝,姚镇长!倒酒,看他咋说。”
“瞅恁讲那样,嫌弃啥?能倒插门招个土豪女婿就不错了,结了婚带一小孩不比啥强……听人家讲,城里再涨个几年贱价,房子不值钱了,买葱样,回头托县里关系,给俺家女伢儿找家房,还不就圈养畜牲一样,想圈几套社区毛坯房,就圈几套社区毛坯房,到时候啊俺当房东……”
呐喊着,越来越多的人附和,姚镇长开始倒酒,两人对碗一碰,仰天长吼一声,酒壮人胆,开始对碗干了。
……
……
两碗、三碗半一直八碗,似乎停到八碗半不动,那粗犷汉子已经喝到九碗半,满脸通红,连步子都有点不稳了,不过兀自强撑着,一时还不会倒下来,等赵家兴刚刚喝到第九碗,粗犷汉子一口喝掉剩下来的半碗,已经是第十大碗了,他有点恍恍惚惚,喝得头晕目眩,乡民村民的掌声,为他喝彩。
可没等高兴两下,赵家兴一把夺过三碗烈酒,抹了把汗头,咕嘟下肚连干三碗酒。一共十一大碗酒!
那酒醉兀自强撑的粗犷汉子,呼咚声倒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地一阵呕吐。人群一傻眼,两人也跟着傻眼,村民乡民一起傻眼,这一下子反转,愣了,集体懵逼,犯傻了。
“赢回来喽,哈哈,刚才谁说我来着,你、你、你,看傻逼了吧?还别不信,跟谁赛喝酒,千万别跟牛哥比。三牛,你他妈好样的,老子刚才捏了把汗水,不过现在没事了,赢了,鲜花不用插在牛粪上,钱夹、车钥匙还有卡,姚镇长,老子拿回去喽,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押了头牛,这个我要,猪更要,还有这个,蠢驴和马车也能要吧?”
众人被刘帅鹏的话触动某根神经了,失望加不忿还有怒气,就再火大也是输给他了,没成想东西递给人,牵牛赶猪坐着马车骑着头驴,嘚瑟嘚啵着,俩极品女厨笑翻了,还没笑完,三牛赵家兴呼咚声栽倒,一睡不醒,躺在泥土地上翻着白眼吐着酒泡沫,看样不行了,姚镇长开始不屑了,笑了,一村人也笑了;肥鹏顿觉事情不妙,挥动鞭梢,赶头蠢毛驴喊着: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