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莫家的幼子,父母双全,姨娘两位。
父亲是官商,虽然莫府所在这地并非上京,但是渡口往来之地也算得上是富庶之地了,父亲是官又是商的特殊身份,使得莫府在家乡还称得上是名门望族。
母亲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言笑晏晏宛若仙人,一言一行都是经过娘家十多年的教化而成就的,平时的一颦一笑,一走一顿都如同教科书一般的标准。
两位姨娘虽然做小,但是均从正经人家出来,端庄之处虽然比不上母亲,但是亦是认识到莫家的环境,将富人家姨娘的身份端得正正的。
优渥的物质条件满足了人基本的欲*望,加之父亲为官自然的就是重视家中的文化教育,两者的相互结合以及制约,促成了整个莫府在表面之上看起来,和谐而美满,没有什么矛盾是被推到日光之下的……嗯,至少在我的记忆中,莫府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没有什么丑闻和不堪之事。
在我之上有三位哥哥,两位姐姐。
大哥、大姐与我是嫡出,身份较之二哥、三个以及二姐要高上一等。但是我一直没有将这样的等级差别放在心上,因为我觉着大家共同就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孩子,有着相同的父亲和大娘,吃着同一个厨房烧的饭,享受着同一名先生的教学……一切都是一样的!
当时幼稚如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拥有所以觉着理所应当的寻常,而追寻一辈子也不能拥有的人,却自小就在仇恨你习以为常的理所应当,当然了这个是后话里的。
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长大,我没有太多的忧愁,嗯,或者说是我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忧愁,所谓的那些个忧愁,不过是少年无知的无病呻*吟之愁而已。
大哥与大嫂识于幼时,哥哥取得功名之后就娶了大嫂为妻,并且还在婚宴之上立下誓言,这辈子就大嫂一个女人,绝不另娶妾室。
大哥的这一番举动,让很多妇人看大嫂的眼光充满了羡慕,而我却只留意到父亲脸上的不满意,不过我当时好年幼,不懂父亲闻言之后垮下的脸是为何,甚至还一度天真的以为大嫂‘调皮’,端了父亲最不喜的杏仁茶给父亲。
随着我慢慢的懂事之后,家中的哥哥们各自开始忙着婚事,姐姐们亦是开始请了妙手到府中描画像。
大姐的婚事比较曲折一些,反复了两三次之后,父亲不顾母亲的不舍,毅然将大姐送到了京中做了秀女;二姐脾气随着胆小的二姨娘、不敢争抢,不过还好还是找了城中的米商,以正妻的身份嫁到了米商家中。
二哥为人较为圆滑,同大姨娘笑脸不断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男版一个女版的拓印一样,二哥年长与三个两岁,但是三个的小孩儿都已将长了乳牙,二哥还是儒雅的摇着折扇,一丁点都不着急。
我呢,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儿而已,识文断字之后就开始看不惯家中的奢靡;自小长在关爱与女儿堆中,开始看不惯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的表面祥和……
我的第一次反抗,来自于对父亲的不满意,父亲硬是要大哥娶了府衙小姐为平妻。大嫂家中仅为小康人家,自然是没有权势和府衙小姐争取的,而莫府又是父亲为发言人的地方,所以一切的吵吵闹闹,嘴仗冷战过后,大哥没有屈服于父亲的安排,带着大嫂离开了莫府。
沿着水路一路的南下,然后却在一条平静的江中遇到了匪人……我的大哥和大嫂就以这样匆匆的方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的坚不可摧的权势好像也是在一瞬间被撕开了漏洞,二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坚韧起来,毅然的接手了大哥离开之前留下的‘烂摊子’。
二哥模样儿随了父亲,又带了几分姨娘的媚,较之大哥显得更加俊美一些,府衙小姐原是不开心‘屈尊’嫁给二哥的。
但是大哥的死去,加上二哥亲自到府衙求亲,见过一次府衙小姐之后,那小姐就成为了我的二嫂。
母亲因为大哥的事情,加之大姐在宫中并不得盛宠的事实,开始变得有些精神恍惚,端庄的一个大夫人变得端庄不再……
我将这一切都归根到父亲的专制和家庭地位的绝对推崇,于是越来越对父亲有了不悦的情绪,我能看到的家庭矛盾和我的叛逆期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母亲躲在祠堂里吃斋念佛,长年累月的不出来;大哥大嫂离世,大姐远在宫中恐自身也难保;父亲又是我不愿接受的样子,所以我十多岁之前的日子过得分外逍遥,后十年的日子却是人间炼狱。
走过阴间一趟的人,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就会发现其实被世人传得恐怖之极的所在地,其实要比人世间的丑陋要来的好得多得多。
阴间的一切都是你生前所种,现在不过是过来承受结果而已;而人间的一切却是在反反复复的诱导你走上一条不归路。
因为母亲这一支的颓败,因为想着大家都还是一家人,所以我从二哥伸出援手的时候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什么,毕竟在我的想法里大家都是姓莫的,大家都住在莫府,自然是要一切都以莫家为重的。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切,都是在深刻的证实我的想法太过于幼稚,证明了我是莫家最不肖的少公子,证明了我生长在莫家的这些年间,存在的价值甚至低于一只米虫。
集全家宠爱于一身的少公子,只是奶娘口中的诳语;莫府其乐融融一个大家族的设想,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只可惜这些顿悟,来得太迟太迟了!
一个幼时记忆中繁茂昌盛的大家庭——官商莫家,在我的眼中经历了不可思议的沧海桑田般的巨变,从繁盛迅速的走向衰败,速度快过夏蝉……这样的变化,对于一个肉*身凡胎的经历者来说,这已经是一辈子中最悲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