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12月31日。
号称“魔鬼学校”的一中会留给同学们半天的时间去开联欢会。
早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有女生跑去隔壁二班探查,结果发现二班一点竞争力都没有,仅仅是在黑板上写下了“喜迎联欢”几个字。
盛之沐听了,抱着臂笑了。二班的联欢会可真有蒋玉哲的风格,一板一眼,波澜不惊。
盛班长望着花团锦簇的黑板自我陶醉。
要知道,他盛大人可是个完美主义者,要不就不做,要是做了的话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林岫并不是班委,中午在盛之沐他们欢天喜地地忙碌的时候,磕磕绊绊地写完了物理作业。
她然后就掏出手机,翻了翻一直在追的小说,但是却看得索然无味。
老实说,最近每一次下课,盛之沐不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心里都空落落的,所以竟然盼着上课铃响。
她远远地望着组织大家布置教室的盛之沐,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惆怅:或许他们现在的位置近在咫尺,但是他们的心离得是不是还很远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许久未见的凌含熠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她偷偷地溜进一班,眼眶红红的,好像一夜未眠:“林岫,陪我出去玩吧。”
下午的联欢会并没有林岫的节目,所以林岫不在也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林岫匆匆忙忙地用手机最后一点电量给盛之沐发了个“我走了”,然后跟着凌含熠跑到了地下车库取车。
林岫坐在凌含熠的自行车后座上,抱紧了她的腰,任由寒风劈头盖脸打在她的脸上,但是她什么也没有问。
等到凌含熠把车停在天河商业城门口,她嘴角泛起一丝古怪地笑容:“他们离婚了,可是他们都想要哥哥。”
初中的时候,大家经常一起出去玩,可是凌含熠却很少和大家一起出去玩。
就算出去了,也只花吃饭的那部分钱,从来不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可是那一天在商城的麦当劳里,凌含熠请林岫吃冰淇淋和香芋派,给自己买最贵的饮料。
两个人在商城二楼的游戏厅里买了很多游戏币,又是夹娃娃又是开赛车,玩得满身是汗。
别说凌含熠,就连家境富足的林岫,平时也没有这么肆无忌惮过。
路过小精品店的时候,林岫的目光在小兔子挂件上停留了一下,凌含熠便不假思索地买了一对,送给她一个。
可是当逛完了七层的商厦,回到现实中,她们的心情却更加空虚了。
这也是林岫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金钱无法换来快乐。
林岫的手机早就电量耗尽,以至于她们玩得几乎忘记时间。
她们挥霍了一个下午的时光,以至于那天走出麦当劳的大门时已经是黄昏,晚霞格外地绚丽,烧红了半边天。
凌含熠走在林岫前面,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林岫,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说话吗?”
她身后的林岫想了想,但小学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当时咱们数学老师逼着你帮她女儿做作业,你不敢拒绝,我带你去办公室去找她理论呢。”
凌含熠说着说着就笑了,好像那是一个快乐的秘密,“时间过得真快呀,咱们都上高中了。你也没有那么胆小了。”
沉浸在往事中的林岫原本很感动,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喂,凌大哥,我哪里胆小呀?”
凌含熠微微低下头,好像是笑了。
她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林林,我知道你们班主任不让咱们见面,所以咱们以后在学校就不要说话了。你在你们班好好学习,为了你自己。”
林岫焦急地否认:“才没有,他说有什么用?我的朋友要我说了才可以。”
凌含熠背对着她,以至于林岫无法观察到她的神情。
“林岫,你跟我们不一样。要好好努力哦,我们都等着你考一所好的大学呢。”
“你放心,放假的时候咱们还是可以见面呀,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们一定一起上去打他。”
林岫回过神来,凌含熠已经跳上了车。
日影渐渐西沉,空留斜阳满壁。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昨日非今日该忘,可是,有些忧伤已经深入骨髓,又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林岫回到班里的时候,教室门口的气球和彩带已经撤了下去,有同学正在擦黑板,桌子也已经归位,大家已经准备上晚自习。
看来联欢会已经结束了呢,她无奈地想。
但是,当她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却明显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盛之沐在写题,看见她回来,抬头瞥了她一眼,脸还是黑沉沉的。
周围的几个同学纷纷呢向她看过来,神色都有点奇怪,有一个甚至朝她挤眉弄眼。
偏巧夏野刚从别的班蹭吃蹭喝回来,不合时宜地大声打破了安静的气氛:“哎,林岫你可回来了!我说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你同……”
“夏野,黑板还没有擦干净,你再帮他们去擦一遍。”盛之沐冷冷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但是却连头都没抬。
但是,夏野难得地没有与他抬杠,竟然顺从地点了点头就走了。
和林岫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林岫自然知道这件事是该事先请假的,可是由于当时盛之沐在给班委布置任务,她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林岫叹了口气说:“同桌……啊不对,班长,对不起,我只是想去安慰一下朋友,所以只能给你发QQ了,你没看到吗?”
他看都不看她,漫不经心地答道:“嗯。”
盛之沐对她从来没有这么爱答不理的样子,所以林岫一时间也有些愕然。
就在她还想开口安抚一下怒火冲天的小凤凰时,救场大王金格格及时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跟她说:“林岫,你那样吓盛之沐,而且下午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所以下午他都快气疯了。”
林岫疑惑地问:“我怎么吓他了?我不是告诉他我出去了吗?”
金格格无奈地提醒她:“你发那种消息,班长还以为你是想不开,所以下午一直给你打电话,还出去找你……”
林岫刹那间想起自己在还剩3%的电量的时候,匆忙发送的“我走了”三个字。
现在想想也是,一个大活人突然凭空消失,临走前就留下个没头没尾的“我走了“,没准儿是个人就把这个当作遗言了,再加上不久前她才被老白骂了一顿。
她扶额说:“我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个误会。可是,我现在已经回来了呀,他为什么还要这么生气,这不像他啊。”
不该正经的人一下子变得这么正经,更让她觉得心虚。
金格格认真地说:“是啊,就是因为这都不像他了,才说明他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才会这么担心你的,联欢会都没什么心思看节目。我觉得,你还是跟他好好解释一下比较好。”
有金格格这么个朋友,林岫也感到很荣幸,对于下午无缘无故失踪的事情也感到很愧疚。
于是,在语文晚自习之前,林岫隐去凌含熠的家事,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写满了一张小纸条,趁盛之沐去卫生间的时候压在了他的习题册下面。
不过,没过一分钟,她怕盛之沐回来不会看,就在纸条上又添了个醒目的大标题:罪己诏。
盛之沐回来的时候,她做贼心虚地埋头看书,不敢看他的动作,连书都拿倒了也不自知。
等到黄老师已经进班盯自习的时候,她算算盛之沐应该差不多看完了自己的“罪己诏“,但是不好意思主动跟自己说话。
她可不是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清了清嗓子,转过脸来要跟他小声说话,笑容一如往常:“盛之沐,你知道……”
“不知道。”
他的话令她一怔。
他好像依然不愿意理她,话语冷冷的,整整一节晚自习,都没有对她笑过。
他说“不知道”三个字的时候,林岫的眼眶忽然有些湿。因为心里难过,一整个晚自习也再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