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羲在密林中慌乱逃窜,耳朵里铃铛乱响,眼前大雾弥漫,他不知道何时若朴会突然出现,甚至担心,下一刻就会迎头撞上。
正这么想,眼前一个身影逐渐清晰,却不是若朴的样子。
恶鬼?这是吾羲对那身影的第一印象。
那人渐渐走到吾羲面前,一张脸甚是可怖,仿佛五官化在了脸上,眼睛高低不一、鼻子是塌的,嘴是歪的,连耳朵都是残缺的。整张脸还散布着着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坑洼,但从高大的体型和穿着上来看,这应该是个人。
但他的衣服破旧却很整齐,满头花白的头发,十分蓬乱,面色通红,气如牛喘,一双眼睛充斥着血色。
他猛然见了吾羲,忽然直勾勾盯着他,喘气声慢下来,歪着头,仿佛是在思索。突然那人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令人惊悚的笑容。
然后吾羲就被这人攫住了,箍在怀里,这人双臂硬如钢铁,吾羲毫无反抗之力,只余下腿还是自由的,但是又因为受了伤,一丝力气也提不上,只觉得这人周身都是硬邦邦如铁块。
“放开我!”
忽然吾羲脚下踢上了一团软软的物事,那人脸色一变,抽了抽,天下男人最难以忍受的身体发肤之痛,大概莫过于此了,手上的钳制便松开了。
吾羲趁机拔腿就跑,那怪人见吾羲逃走,也顾不上疼,追了上来,嘴上嗷嗷乱叫。
这怪人身体高大,行动却身手矫健,迅疾猛烈,雄鹰猎兔般,又将吾羲擒在手里,另一只大手冲着他高高扬起。
吾羲惊呼一声闭上眼准备受死,哪知那只手高高扬起,轻轻落下,只在他屁股上轻轻一拍。
不痛不痒。
那怪人冲吾羲,龇牙嘻嘻直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吾羲有些奇怪,这人似乎在根他逗乐?顿时觉得这怪人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你能不能放我走?”
走?怪人想了想摇摇头,反而将吾羲紧紧箍在怀里。嘴里嘟嘟囔囔,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吾羲被勒的骨肉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张嘴往那怪人大手上就是一口,皮真厚,但用用力气,终究是咬破了,嘴里有血腥。
那怪人像是被虫子叮咬了一般甩甩手,血落了下来,砸在那人鼻尖,红殷殷的一滴血。那人对眼看了那滴血片刻,笔译翕动,顿时癫狂起来,将吾羲扔在地上,一掌拍在吾羲背心。
吾羲只觉一阵剧痛,五脏震颤,几乎呕吐,一股极大的力气冲入经脉,痛达百骸,呛了一口血,那怪人看到吾羲呛血,似乎更疯了,又要一掌拍过来。
本以为这回必死无疑了,一道白影闪过,吾羲眼前,这衣角上几点干涸的血迹,也随着素袍荡了荡。往上看,是挺直紧绷的脊背,双臂并不强健,交叉于顶,堪堪架住那要落下来的大掌。
“住手!”
吾羲从未听过若朴说话这样严厉冰冷,仿佛裹着冰渣利刃。
此时的若朴,不仅语气冰冷,眼神也同样很冷。
那怪人被若朴的阻拦激怒,益发狂暴起来,握拳头袭来,似有千钧之力。
若朴撇开身体避让,那怪人的拳头便连续追上来,若朴将那怪人引到远一些的地方。
那怪人果然是天生的怪力,若朴躲过了怪人连续不断的攻击,铁拳劲掌打在树上,树干应声碎裂,一时,林中的树木东倒西歪的砸下来。
两个人在这东倒西歪的树枝的间隙里攻击流窜。片刻之后,那怪人疯劲下去了一些,眼里越来越有好武的兴奋,若朴累了,道:“你若继续这么疯,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你就饿死在这里吧!”
吾羲昏昏沉沉想起若朴每每提了食盒,往后山走,原来是给这怪人送餐。忽然想起来,自己应该趁着二人交战逃走的,只是浑身都在疼,连手指尖都在疼,一动就是千筋百骨都在痉挛。
那怪人听了这话,顿时手掌,立在原地,看了看若朴,垂丧着脑袋,仿佛认错的孩子。
若朴见怪人老实下来,便寻过来扶起吾羲。“你怎么样了?”
吾羲看着若朴,至少他脸上的担忧很是真切。他既然从怪人手下救了自己,应该也不会杀害自己。“浑身都疼,动不了……”
若朴将吾羲抱起来,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那怪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若朴身后,吾羲只能堪堪看到雾里那一团模糊的形状,如同魅影。
“你把长白弄哪里去了?我找了他一整夜……”
吾羲有些不解。
若朴将吾羲带到了一间茅草屋,四下里点了灯,那灯的火焰是紫色的,也堪堪之照亮了茅草屋里的景象:除了一张大床,再也没有别的。
吾羲被放在那张床上,摆成盘腿坐莲的样式。若朴盘坐在吾羲身后,一掌抵住他的背心,一掌并指顺着他的经脉游走。
那怪人立在屋子中央,怯怯地看着床上的二人。这怪人忽然间如此畏惧若朴,令吾羲十分稀罕。
一股暖流从背心流入,顺着周身大脉流淌,渐渐流入四肢、再渐进手足,进而是十指与十趾。令人痉挛的痛,忽然就没那么痛了。
“长白在哪里?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得赶紧疗伤,晚了,会伤及性命。”
想到长白青灰惨白的面孔,吾羲眼里一酸,流下泪来:“长白死了,掉在后山下,摔的‘噗通’一声……”
若朴一愣,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噌”的一声爆响。“长白……死了?”
吾羲也是一愣,若朴这般情状,竟是不知道长白已经死了,那长生为何说是若朴杀了长白?
吾羲哭起来:“师兄……长白怎么死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从山上掉下来了?”
若朴双目泛红,将吾羲一推:“你们为什么要进后山寒烟林?就那么好奇嘛?!你为什么不原地看好他,等我回来?!”
吾羲听不懂,一脸茫然。
若朴忽然跳下床对着那怪人拳打脚踢。
怪人也不还手,抱着头缩着身体,任若朴一个劲又踢又打。
若朴打累了,红着眼,仰面向上,眼里水光盈动。
吾羲忽然想,他这样,是不是为了不让眼泪留下来?心里更加难受了,顿时涕泗满脸,忽然鼻孔里鼓出一个泡泡,又破了,糊了一嘴鼻涕。
那怪热从指缝里看到吾羲吹了个鼻涕泡,哈哈笑起来。又招来若朴一顿毒打,打的那怪人嘴里连连嘟囔着:“错,错,错……”
若朴愣了愣,停下手,失魂落魄一般躺在床上,闭眼不动。
过了许久,若朴都没有再动,吾羲试了试鼻息,他是睡着了。
吾羲想起娘亲曾说:睡觉是最好的疗伤,无论是心伤还是体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