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羲、长生三人来到校场,只见一片开阔的平地,立有一面鼓。旁边垒砌一个三尺高的平台,平台之上画着阴阳图,周边围了十余人,似在翘首等待。
那台上两名弟子,一壮一瘦,分别立于阴阳二眼,互相对峙。及近,略壮实一些的那个竟是时常一起牧马的若冲,而略瘦的那个,吾羲也认识,是天宗一个师兄名唤长远的。
吾羲道:“他们为什么约战?若冲师兄一向和气,怎么会和人对擂呢?”
长生并不知道吾羲与若冲相熟,道:“具体我也不清楚,说是昨晚在山下发生了口角,说不明白,便约定来这里对擂了。不过看若冲师兄那么壮,只怕对招不敌长远师兄灵巧。”
吾羲没见过若冲使过功夫,也不知道他功夫深浅,一听倒是担忧起来。“他们会不会受伤?”
长生道:“擂台的规矩便是点到即止,如果对战中让伤了对方,不仅反倒要判定伤人者输,还要领罚的。”
吾羲放下心来,问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大家都是同门,你若失手打赏了对方,只能说明两个原因:或是你心地不慈,或是你控力不精。”
这是擂台边上忽然鼓响三声,台上若冲、长远各自躬身行礼。礼刚行毕,长远遽然出掌,脚下生风,快如闪电,直朝若冲面门拍去。若冲膀大腰圆,身子硬朗,长生的劲掌就要欺上面门,若冲还状似痴惘。看的台下吾羲心里一急,刚要口呼:“当心!”却见若冲腰身一软,来个鹞子翻身,胯一扭肩一沉,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瞬间双手扥地,同时抬脚踢向长远腹部,竟是防招末尽,攻势已出。
无锡和长生都不曾想,若冲体态壮硕,却如此灵巧柔若无骨!
这边长远见对方已躲开攻击,而自己腹部受敌在即,便旋身侧让,又扫腿袭向若冲双手。
若冲忙腰上用力,整个人翻向空中,同时与长生对掌连过数招。长远见自己身处下位被压制,当时反向一个空翻,同时飞腿而上,登时将若冲的高空优势化解。
两人同时落在台上,手上拆招不断,腿上过招不迭,在台上兔起鹘落,纷争了许久,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忽然间若冲落定,拉住长远右臂,顺势一绕,臂膀朝长远胸膛一撞,长远顿时退了几步远才站定。
长远再要攻来,忽然鼓声响起,收定三声。
长远沮丧收手躬身行礼:“若冲师兄高明。”
那边若冲也回礼道:“长远师弟承让。”
吾羲这边看的正过瘾,道:“怎么说停就停了?”
长生道:“较量不得超过一盏茶的时长,起鼓出招,落鼓收招,这也是校场的规矩。免得打着打着逞凶斗狠。想不到竟是看走眼了,这若冲不仅没有因为体型庞大有失灵巧,反而在功夫、气度上都比长远师兄要好。”
吾羲道:“怎么说?”
“你看长远师兄,出招是处处咄咄逼人。而若冲师兄却每每都是化防守为攻势。再者,若冲师兄最后一招轻而易举便拿下赢面,可见先前的过招看似势均力敌,不过是故意谦让。最后一招定胜负,既不让长远师兄面上难看,也分了胜负。”
吾羲这才想明白,见台上二人都下来,吾羲忙过去打招呼:“若冲师兄,你真厉害!”
若冲摆了摆手,笑道:“都是长远师弟承让。”
那边长远道:“师兄既赢了,我以后便再也不动那马的心思了。”
若冲拱手谢过。吾羲疑道:“什么马?”
若冲道:“还不是你的灵骕,它到处撒欢儿乱跑,昨晚叫长远师弟给拘着了,恰被我看见,与他理论,他不服,才约了这一战。”
吾羲感激道:“谢谢师兄。”
若冲摆摆手道:“不谢,天冷,我也正好借此活动活动筋骨,暖和暖和。”
吾羲便问灵骕现在如何,两人说着说着便要走了,长生拉住他:“你去哪儿?说好了要陪我演练的!”
吾羲恍然,便和若冲道别。
长生问:“你怎么跟谁都熟?你们方才说的‘灵素’又是什么?”
“我的白马前段时间刚生了小马,我叫它‘灵骕’。”
“我说有时会见到山下,远远有一白一黑一大一小两匹马,那白马鞍配齐全,黑的四蹄踏雪,甚是机警,倒是好马。”长生见周围的人都散了,跨上擂台,站在太极阴眼中:“你上来,我们赶紧比划比划。”
吾羲当即上去:“怎么比划?”
“咱们先就学着那两位师兄的动作,走一遍,然后再换个位子再来一遍,如此练熟了之后,再用咱们自己的防守化解他们的攻招,用咱们自己的攻击攻克他们的防守。”
吾羲心想,这长生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这样一来,他既学了别人的,还产出了自己的。又想到若冲的招式总是攻守具备,道:“若冲师兄的招式攻守兼备,互相转化,只怕不好破。”
“所以咱们要重点研习若冲师兄的招式。”长生依样行了礼:“来吧!”
吾羲这边也依着长远的先后样式出招,吾羲的力量、速度、精准难以和长远相较,长生那边也难及若冲之灵便,只是吾羲又暗自心惊:半年前,长生还被自己摁在地上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半年之后,身手倒是比自己还精巧了!而且推掌出拳时,隐隐有绵续的后力。
“你、你功夫何时这么好了!”
“师兄承让了,还请师兄不要学着若冲师兄谦让,当尽全力才好!”
吾羲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上次被吾羲摁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又摁在水里来回呛了几回,自己却毫无反击的余力,一时心中暗自引为奇耻大辱,便暗下决心要好好习武,日后定要超过吾羲,方能一解心中郁卒。故此群罗武籍,勤练武术,见人比武便去观战学习,竟然进步飞快。
此次拉了吾羲过来,既是天寒无人相陪,也是为了试试这半年来的成效。一试之下,心里便欢喜起来,这半年前还耀武扬威的小子,此时竟有些招架不敌!
吾羲见长生面有得意之色,心下又愧又急,想着自己还是背负血海深仇的,这半年多来毫无长进,反被曾经自己压着打的小子超了。于是当下回招的心思更乱了。
长生使完最后一招,将吾羲攘开,见吾羲神情颇是失落,更有一雪前耻的痛快,心中不免畅快。
吾羲脸色通红,转脸匆匆下山去了。回到水临渊,桃桃正在小厨房洗菜,水临渊一脸安然坐等吃喝。这人最近越发散漫,十天里倒有五天见不到他,问他也只说处理自己私事。吾羲立在他面前,面色沉沉:“何以为师?!”
一声斥责,把水临渊惊得一愣,笑了笑:“师者,言传身教,示之以正,授之以新。”
吾羲道:“言传身教,身教在哪里?说是叫我武功,你一招半式都没有教过我!连当初什么都不会的长生,现在都比我强了!”
水临渊道:“这世上多得是比你聪明、比你厉害的人,你只有嫉妒的份儿。”水临渊心想:比如吾昊阳。
吾羲道:“可我也是为了比别人厉害、比别人聪明才拜你为师的!你不教我功夫,我不是白叫你‘师父’了!”
“你!”水临渊站起来,瞪着吾羲,片刻之后,伸出一根食指,朝吾羲脑门狠狠一点,素袍一掸,大袖一挥,径直出门去了。
桃桃从小厨房端着饭菜出来:“师父,饭好了,你去哪里?”
“不吃了!气饱了!”
吾羲没想到自己来撒气,倒是把小心眼的水临渊气得一去不回。隔几日也仍不见水临渊回来,吾羲又暗暗地有些后悔。
这天下了学,去校场观战,吾羲看着台上的人左右出招上下翻飞,忽然想起那日诚明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山中之人皆可求教。
自从见了若冲、长生等人的功夫,再想此言,诚不欺也!一扭头便见长生也在旁边观摩,等众人散去,吾羲便凑过去,跟长生道:“长生,你再来观武,都叫上我吧!我给你当陪练。”
长生见吾羲忽然神一脸的谦逊,心下也是讶然。
“长生,你聪明,我给你当陪练,也能跟你学学,你是如何提升功夫的。”吾羲道:“长生,我真的很想学成很厉害的功夫,我父母被很厉害的仇人杀害了,我必须学成一等一的功夫,才能给我父母报仇!”
长生想吾羲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心里压着仇恨,也颇令人同情,静了静,道:“反正我之前那几个练手的,也不如你,咱们以后做个约,每逢单日,戌时一更,咱俩就到这里来连招式。”
吾羲点点头。“好!”
“以后咱俩就固定了,我不找别人,你也不找旁人,只是你可不能随便失约!”
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地比划起来,直至夜深,二人精疲力尽,躺在擂台上又累又喘。长生道:“从前跟他们练手,可没这么痛快!今天就到这儿吧,不然明天可得起不来了。”
此后吾羲和长生每每学了新的招式,便在夜间在擂台过招,直至力竭罢休。二人功夫到是进步飞快。只是有冲脉一事一直没有进展,让吾羲很是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