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挑着水在泥泞路上摇摇晃晃的,下过雨的路很滑,她又挑着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带着水桶一起摔到了水沟里。
一身稀泥,陈姝气得用扁担把桶狠敲了一下,然后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搭在上面痛哭。
她恨自己,恨当初不听父母的话执意要远嫁,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想过很多次一走了之,可看到两个可爱的女儿她又狠不下心。
古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话用在陈姝身上一点也不假。
陈姝很懊悔,如果她那个时候多听一听父母的话,多想想后果,也不会是如今这局面。
想当初,父母是苦口婆心的说,劝了又劝,那个时候她就是不听,执意要嫁给江鸣。
江鸣没有父母,从小跟着他叔叔和奶奶长大的。
陈姝还记得父亲说过:“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将来莫要后悔。”
那个时候陈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现在才知后悔却为时已晚。
将眼泪抹干,摸了摸疼痛的肩膀,这里动不动就停水,她已经挑了将近两个月的水用了,每天五担水,虽然只是五担,可每天五担水连续挑两个月,这对陈姝来说也是非常辛苦的。
她不仅要照顾两个幼儿,还要照顾一个老人,有时候孩子调皮,老人又不喜欢她们太吵在那里骂骂咧咧的,每每让陈姝特别头疼,便将所有的气都往女儿身上发泄。
几年的异乡生活,磨掉了她的所有,笑容,耐心,开朗,自信,如今只剩下自暴自弃。
她曾是一个乐观的人,她从期盼,希望,到失望,绝望。从满心欢喜到郁郁寡欢,从无话不说到闭口不言。
其实她是一个话痨,可是,在这里找不到一个人说话,村里就七八户人家,都是一些中年人,像陈姝这样才二十来岁的人都没有,平常她们都忙的不见影,就算到了一块也只是客套的说上几句话,陈姝所有的事都憋在了心里,久而久之,她开始变得自闭。
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闷在心里,从来没有给江鸣说过,她一怕他做事分神,二怕因为她而让家里不和睦。
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可还要去顾及别人的感受。
她这个外地来的在这里和他们格格不入,有时候上街买菜,弄点好吃的,邻居都会说她是管客人,过年吗?
村里人平常都不买新鲜菜吃,只有家里来客了才弄点菜,所以陈姝吃点好的她们都会说她是管客的。
陈姝每每都是摇头不语,这里的妇女从来不去买新鲜菜,几乎是个把月去一次街上,都是在家里吃着自己腌制的咸菜,咸辣椒。
陈姝吃不惯那些,再者小孩子还要长身体的,不可能去吃那些咸到发苦的腌菜。
可她总是上街,总是买菜,这落了别人的口,说她好吃懒做,总喜欢往外面跑。
她也懒得去计较,这三年的酸楚,只有天知道,地知道,她自己知道!
陈姝越想越气,一脚将水桶踢远,仍旧不解气,心里憋着一团怒火。
过了好久,直到上面有人来挑水她才又重新拾起水桶去挑。
下过雨的河里水比较浑,而且上面杂乱一片,牛粪,尿不湿,各色垃圾在河里堆积然后流向下游,下游的人又挑着吃。
还别说,带着垃圾味儿的水格外的‘甜’,格外的‘补人’。
陈姝实在是不想吃这水,但是没有办法,只有这河里有水,这一天天的哪里能离开水呢,只得挑回去沉淀然后烧着喝。
虽然沉淀过,但烧出来的水还是有很多细小的沙粒,所以,这里的人普遍有结石。
重新将桶装满挑回家,刚走到屋角就听得老奶奶在训斥她女儿,说她不该把那棵草挖了,要留着抵土的。
陈姝放下扁担,跑过去就把孩子拉了过来一巴掌,嘴里骂道:“叫你不要到处弄,你还弄,给我滚。”
其实她不想骂她们的,但老奶奶一天在念叨个不停,她实在气得慌,老人又说不得,只得将气往孩子身上撒,每次打完看着孩子哭的可怜样她自己又忍不住冒眼泪。
老奶奶看着陈姝打了她,还在一旁问着:“你无缘无故的打她做什么?”
陈姝不理会她,其实她以前挺尊重她的,从来没有大声大气的说过她一句,想着她是一个老人不容易,所以小孩吃的喝的她都有份,可后来陈姝发现,奶奶有吃的宁愿给村里那些妇人吃也不拿给小孩吃,给小孩的都是一些她咬不动的。
其实不是陈姝争吃的,实在是有些气不过。
牵着小孩子进了屋,将水倒入缸里,又蹬蹬的跑到楼上去拿衣服到河边去洗。
怕两个孩子调皮,陈姝将她们叫去一起。
孩子在一旁玩水,陈姝狠命的搓着衣服,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水里,想着生她们的时候真是心酸,夫家没有一个人,怀着的时候因为街道离村里很远,她大着肚子买菜不方便,天天喝着粥,小姑偶尔上来带点新鲜菜。几个姑姑陈姝是最喜欢她小姑的,人很和善,说话直来直去的,对江鸣也是真心的好
陈姝怀孩子时江鸣在外面做事,就她和奶奶在家,长期没摄到营养,以至于后来生孩子的时候万般挫折。
生两个孩子的时候还是娘家来的人照顾她。还有一个月要生的时候姐姐就来照顾着她的起居了。
因为营养不良,孩子生出来送进了保温箱,后来又发现大的那个身体不好,转院去了儿童医院,于是江鸣去那边守着孩子,陈姝的姐姐陈清则守着她。
探望的人屈指可数,住院期间陈姝还是很感谢表嫂的,她每天送饭这给陈姝她们省了好大一笔开支。
第二天儿童医院传来消息,大的那个孩子空腔脏器官穿孔,急需手术。
手术需要一大笔费用,于是江鸣的叔叔江淮海去筹钱。
陈姝急得不得了,孩子从肚子里取出来她都还没看到过呢,每每陈姝难过的时候陈清就会安慰她。
江鸣那边传来消息,医生说孩子太小,手术几率很小,他已经签了死亡协议书。
可谓苍天有眼,也该这个孩子跟着她们,手术成功了,孩子一直放在保温箱里,因为才做手术,每天都打营养针,还从鼻孔里插着胃管,用注射器将奶打进去。
陈姝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受那么大的罪,心里就一阵难过,天天在家祈祷。
江鸣为了守着,天天在医院过道里睡觉。
在医院呆了一个月,花了十来万,已经支付不了昂贵的医药费,加上治疗了一个月,医生也建议出院试试,但是不能拔胃管,吃的要自己给她打进去。
江鸣抱着孩子回来的时候,陈姝看到孩子的头扁扁的,向芒果一样一边大一边尖尖的,肚子上一条长长的疤,和陈姝生她们的时候肚子上的差不多。她心下一阵难过,这该有多痛,江鸣那个时候请护士拍了照片给她的,小小的身子上插满了管子,一直侧着一方睡的,所以都便是一边扁一边圆。
保温室里大人看不到,也不知道护士是怎样对待那些在保温箱里的孩子的。
陈姝便和江鸣一人照顾一个,江鸣照顾孩子很有耐心,晚上起来打奶粉倒是挺细心的。
也许是回来的时候在车上吹了空调,第二天孩子又病了,江鸣只得又送去医院,在医院又呆了一个星期才回来。
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陈姝想,小时候受的苦,长大了定是幸福的。
其实那个时候陈姝心态不好,加上产后有点抑郁,孩子也许是手术后疼痛,总是哭,她听得烦躁就扔在房间里不管,让她哭累了就不哭了。
两个孩子,需要两个人照顾,江鸣只得在家照顾着,带到六个月的时候陈姝的父母叫送去那边帮忙带。
父母总是想着为女儿好,她帮陈姝带,让江鸣出去去挣奶粉钱了。
有的人觉得带孩子很好轻松,觉得就在家带个孩子能有多难?
其实不然,带孩子是最恼火的,特别是在没有公婆帮你搭把手的日子里,那叫一个惨。
正如陈姝和她妈妈刘月霞两人带四个孩子一样,陈清夫妻俩在外地工作,孩子留着刘月霞带,陈姝的父亲也在外做事,所以陈姝过去了就她们母女俩带着四个。刘月霞养的几头猪,还有一亩多田,所以还是很难的。
孩子常常哭闹,刘月霞吃不到个好饭,每每把孩子哄好了饭菜又冷了。
在娘家带孩子的那两年陈姝的妈妈是极苦的,她想只有自己带过的人才能理会的吧。
在没有任何人搭把手的情况下,上个厕所都得把孩子抱着,晚上还不能睡得太死,得过一会儿更换尿不湿。
孩子有时候吵闹,又得爬起来哄,孩子倒是哄睡了,自己却又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