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力并非虚来,各国能养的军士都是有其限额的。例如楚山,常备军队只有二十六万左右,各城卫按制算有三十七万。即若遭遇灭国之祸,楚山国能够第一时间动用的,最多是五十万兵力。
当然,若真是灭国之战,还有正在训练,作为备军的十数万新兵可以用。甚至到了危机时,也可以向民间紧急募兵。
到了最后关头,楚山国数面上的兵力才会达到百万这个级别。并且其中一半是训练不够,不堪大用的兵士。
而听楚胜名话里说,惠方国常备军就有百万,这是一个极恐怖的事实。如果日后叶国和惠方联合,楚山可能真会有灭国的危机。
叶国现在常备军有三十多万,只要惠方出动一半兵力,也即五十万人,那么楚山就有很大可能会灭国。
更别论日后叶国完全吸纳了新亭和列郅之后,也极可能成为百万常备军的大国。
而同样吸纳了新亭和列郅的楚山,绝对不可能赶在叶国之前募兵百万。因为楚山大半民众是靠海鲜为食,不可能突然大规模增养兵士。
由战争获得的列郅、新亭土地,要想真正吸纳进国土,就必须要有稳定的食物。而到时,作为海滨之国的弊端就会再次体现。
三百年前攻打新亭获得的土地,直到十年前楚王楚离行用景越之法才真正收入版图。再要把刚打下的土地收纳,又要再花许多时间。
作为内陆国家的叶国,却没有这么多麻烦。叶国粮食储量极其丰富,每次楚山发生饥荒都是叶国借粮给楚山解灾。
所以说,现在的楚山,看似联同叶国一起,打败了宿敌新亭国和列郅国。可是这下面隐藏的,就是灭国之祸了。
这些由一而多的预发之事,在座的人都能想到,所以当听到惠方有百万军队时,个个都惊慌不已。
“凶险,实在凶险至极。不能让四国并立的局面太早结束,否则我楚山就要立马面对叶国联同惠方形成的盟势了。”之前发言的古稀老者一拍桌子,站起来道,“王上!请速速让军队返国!”
“不妥。”一位贵族道,“临时退出会惹叶国怀疑。依我看不如传令殆战,使叶国不好公然撕开面子与惠方一起进攻我国。甚至,还可以隐蔽地给予列郅帮助,延长其国运。”
楚胜名看场上诸人立马讨论开来,微躬身向后退,示意自己说完了。
“诸君。”楚王道,“诸爱卿今日先心里明白局势就可。具体事宜晚些再到寡人听书房密谈。现在,该赴宴的散开去宴宫,无事者在此稍待。不可让外面那些人知晓我等之事,以免败露。”
于是一众人等陆续退出宫殿,三两结队朝不同方向走,以造成先后到达宴宫的假象。
陈之晋旁听了整个议事,考虑到自己下月就要作为使者陪同楚胜名返回叶国,他自然也就明白了自己在场的原因。所以他在众人散去时,悄然留在角落,等人去得差不多才站出来等候楚王召见。
果不其然,楚胜名走过来邀陈之晋进去见楚王。
“晋卿。事先我也未知叶国态度,故而只以为是一次正常的返访。你若有豫,孤可另外选人出使叶国。”楚王用右手扶着额头,略显疲惫。
陈之晋先前明明留意到楚王是让楚胜名把昨日已同楚王说过的话,给方才在座的人们再说一遍。
两人见面的时机只有昨日面谈那一个多小时。而任命陈之晋出使叶国,就是在两人面谈后楚王决定的。
当然,楚王的话里,是可以理解为晚上两人又偷偷见面了。但想来,白天就独自谈了一个小时,又何必再谈?
恐怕王上心里定的人选,就是我啊。陈之晋心里思忖。
“为国出力,是微臣职责,愿为王上分忧,纵死莫辞!”陈之晋单膝下跪,以武臣之礼回应楚王。
“好,很好。不愧为陈氏族人,不愧陈相风采矣。寡人等你安全回来。寡人还要你为寡人上阵征战三十年!”楚王鼓舞道。
晚宴一直持续到晚间九点多。陈之晋只能坐在末席,周边人也不大不认识他。所以他只待到七点多,匆匆吃了些饭菜填肚,就偷偷出宫了。
出宫后,他没有回现在作客的陈相府,而是走到盖城侯府外。
景越祖上只是个乡邑侯。景越德行学问俱佳,被称为楚山遗圣。其被上任楚王特旨召来寿方,教导世子楚离学问,一教就是六年。直到楚离成年,景越才回到盖地。
后来楚离登位,又把景越召回寿方为官。景越提出可以用租地于民的形式使新亭地界的子民归心。同时他提出以略低于实际产值的粮重来收租,并且超额完成者给予奖励,超额量大或者多年超额者可以封士级最小爵位,子爵。
这一王旨下达,解决了楚山立国至今的一大遗患。一块相当于半个楚山国的土地,明明早已被纳入楚山版图,却不服楚山管理,反而在三百多年后仍然向新亭国交赋以换取粮食。
这可是处理不好就会有灭国危机的一个祸端,一个立国时就有的遗祸。也正因为这遗祸,楚山历年都要大举陈兵在新亭、楚山两国边界,大大加重了楚山国的财政压力。
由于景越的提议,这一遗祸被完美解决,甚至还开始反馈楚山。一片片以往闲置的官田被租借给平民,一斤斤粮食被作为租金流入楚山。
事后,景越被楚王楚离封相,并升爵为盖城侯。后来景越以身衰体弱不堪案牍劳形的理由辞掉相位。
可后来三年,楚王都没有再拜相,所以景越一直在做的就是国相的职务。直到后来景越不放心鱼价之事,亲自前去查探。这期间陈云夜访楚王,第二天就被拜相。而景越回到寿方后,就被楚王刻意冷落。
陈云也对陈之晋嘱咐不要和景越走的太近。可陈之晋除了相亭朱邑的那些四姓人外,他真正熟悉的人并不多。
在盖城侯府里他只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景越夫妇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孙儿一样,关爱无比。
在陈之晋离开寿方前一晚,景越的夫人还帮陈之晋清点行李。
那日夜里,老妇人抓住陈之晋的手,翻来覆去地摸,温柔地看着陈之晋,眼里泛泪地说:“若我有子,大概孙子也有你这么大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你这般少年有为,都可以出国作使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