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到故宫后面，马森的媳妇忽然指着一座房子，说：“那就是我们单位的驻京办了。”声音很大，陈娟显然也听到了，一脸不相信，顾盼盼也不相信，只听她接着说：“我们单位就是常年住在那里，拦截越级上访的。”
顾盼盼才恍然大悟，乡镇评比，信访一直是一票否决，他们镇里有一个火车站，临近的几个乡镇的副镇长们每晚一个人，在火车站值班，顾盼盼听王临风说过，他们去年两会，国庆也都做过信访工作，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县城，居然在北京也有办事处，开眼了！
看了没有竣工的鸟巢和水立方，就要离开北京了，靠在座位上，顾盼盼想起昨天晚上和陈娟在宾馆的谈话。
“人家怎么都这么好命，生在了北京，咱们就只能生在农村，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咱们一辈子累死累活都未必能跑到罗马，可罗马人生下来就在罗马，你说都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陈娟，我看咱俩就是奋斗一辈子，都难在北京买个房子。”
“可不是，想想就觉得窝囊，看来，投胎真是门学问啊！人家命好，到了北京上海，咱们命贱，投胎到了鸟不拉屎的地儿，不过盼盼，咱们也不用气馁，皇帝也就一个，咱也不羡慕，人这东西，一命二运三风水，实在不行咱多积德，多读书。”
“你说的也对，想那么多干什么，是吧，发牢骚也没啥用。”
于北京而言，顾盼盼，陈娟他们只是数千年来的匆匆过客，对这个城市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对这些过客而言，北京却成了很多人心中的梦想。
到镇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几天的奔波，每个人的困倦都写在脸上，下车就直奔自己的宿舍，倒头就睡，顾盼盼和陈娟在一个宿舍，两人都没有铺床，只能回去了，那晚大明月亮，初春的麦子经过一个冬天的积淀，卯足了劲往上长，青嫩的麦苗，真想拔几根嚼一嚼。
第二天，顾盼盼被手机的铃声吵醒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请问，你是顾盼盼小姐么？”一个很好听的女人的声音。
还没完全清醒的顾盼盼，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张海洋的表妹，表哥昨晚开车出事了，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顾盼盼只觉得晴天霹雳，胸口疼的让她喘不过气，挣扎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片眩晕，一定是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做梦，浑身的力气像是被谁抽干了，“你说什么？”
“是真的！在省人民医院。”
顾盼盼扔了手机，胡乱从衣柜里拽了一身衣服，头发都顾不得梳，拿了钱包，就冲出家门，妈妈不在家，顾明和顾军也出车了。
大路上去县里的车，每半个小时一趟，顾盼盼拼命跑到村后的大路上，看见一辆黄色的客车刚刚过去，她拼命的喊拼命的追，那辆车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停也不停一下，一股绝望的感觉袭上心头，眼泪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没有停过，抹了一把眼泪，她继续往前跑去，麻木而焦急，不敢停下来，害怕错过什么，也许，路上有哪个私家车可以带她一程呢？
跑过了陈家庄，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下人，出租车司机看到顾盼盼，问去不去县城，顾盼盼擦了擦眼泪，点点头，上车了，“师傅，我要到省城去，多少钱无所谓，可以么？我真的有急事！”
“小姑娘，你别急，省城我也跑，你去哪里？”
“省人民医院！”
“好好，没问题，300。”
顾盼盼从钱包里抽出三百块，给了司机，手机响了，是元媛。
“阿姨！”顾盼盼接起电话，就泣不成声。
“盼盼，你不用过来了，我和伯父已经到了，海洋现在在监护室，不允许探视，你过来，也没什么用。”
“阿姨，我想离他近一点！”
“盼盼！”元媛在那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海洋的状况太不乐观了，他们只有婚约，张瑞也说了，不要拖累顾盼盼，人家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你在那里等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顾盼盼实在忍不住了，从元媛的电话中听出了海洋的状态，她狠心挂了电话，再迟一点，她怕控制不住大哭。
一路上，她想了无数种可能，车祸，见过一次现场，一辆摩托车和一辆满载小麦的三轮车撞在一起，摩托车司机血肉模糊，她只看了一眼就躲得远远的，海洋会不会缺胳膊少腿，会不会，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可越是不让想，就越是控制不住，觉得自己身体都在颤抖，出租车司机几次想问她，可看见她的样子，又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
一个多小时，顾盼盼只觉得呼吸都是疼的，看到省人民医院的大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抹了一把眼泪，眼皮是肿得，她知道，拿出手机给张海洋的表妹打了电话，下车没两分钟就看见电话里那个穿卡其色风衣的女孩子走过来，一问，果然是，跟着表妹到了重症监护的门口。元媛和张瑞都在，旁边还有一个白发苍苍一脸苍白精神颓废的老人，应该是元媛的父亲。
“盼盼。”元媛的悲伤都写在脸上，等在外面，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看到顾盼盼，她好像有了一点精神寄托，抱住就开始痛哭。
“阿姨！”顾盼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叫了一声，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噗噗直落。
张瑞看着妻子和顾盼盼哭了好大会儿，他知道两个人需要宣泄，自己何尝不想哭，可现在，哭又有什么用？走到两人身边，拍拍妻子，“好了，元媛，不哭了。”
两人慢慢也平静下来了，坐在旁边的座椅上，元媛简单讲了讲，昨晚一点多，张海洋参加完应酬开车回家，没有喝酒，正常驾驶，在一个拐弯口，一辆急转弯的车没有控制住车速，撞上了海洋的车，海洋碰到了头，等救护车去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来了医院，做了检查，说还有脾出血，直接就让进重症监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