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景象，宛如简直如同地狱般的惨烈，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但凡是霜月走过的地方，都被鲜血染红。
永极宫剩余的弟子，几乎被屠戮一空。
那黄衫少女原本清秀的脸庞，映入他的眼中，便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鬼，铮亮的剑光侵到脸上，如同一轮血月。
当极明公子以为自己将迎来末日的时候，却忽然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了只觉。
等他再次醒来，便来到了这里。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极明公子惊慌失措，如果对方只是要杀他，或许也便并不觉得有这么可怕了。
但是，从贺大师和霜月竟然选择把他带走，就显然不是杀他这么简单。
他虽然不够光棍，比较怕死。
但是相比于活着受折磨，他宁愿干净利落的一死了之。
闭着眼睛沉入修炼中的霜月忽然睁开双眼，一脸不痛快的向着贺大师瞪视。
“哈哈，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贺大师一看霜月这眼神，就知道她是嫌弃自己这里声音太大了些，一边举重若轻的将极明公子提到面前，一边笑着安抚霜月道：“老夫就是打算吃个‘小点心’而已，放心，很快就完事。”
霜月还是一脸不爽的瞪了贺大师一眼，然后才再次闭上双眼，继续沉入修炼之中。
“你，你……”
极明公子心中更加慌张，因为刚刚贺大师说到那“小点心”三个字的时候，目光可是落在他的身上的，看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自己在贺大师的眼中，是一道打算吃掉的“小点心”吗？
要，要怎么吃掉？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要人命的，极明公子颤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从枝头落下的叶子一般。
人类丰富的想象力在这一刻成为了压垮他的利刃，在这短短的瞬间里，极明公子就想到了十多种恐怖的“吃相”。
在人类的语言里，“吃”可以被解释成很多种意义，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望而生寒。
他恨不能在这一刻立刻死去！
贺大师只要看极明公子脸上的表情，就能够猜测出他心中的想法，不由笑了笑，用充满怜惜的眼神看着他，“被永极宫主封掉了记忆，你还真是可怜，不过没关系，你不用害怕，等会老夫‘吃’掉你，过程一点都不会痛，相反，你还会感到很舒服的。”
极明公子拼命摇头，怎么可能会很舒服？骗三岁小孩吗？贺大师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只可惜，任凭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无法做出任何的反抗。
贺大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摇了摇头，竟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还叹息了一声：“唉，这也是没办法啊，老夫虽然不想取而代之，但总也不能把你送到他面前去。既不想争，又不想被灭，便只能如此了。”
说着话，只见贺大师神情一变，蓦然张开嘴，朝着极明公子轻轻一吸。
极明公子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贺大师的口中发出，竟然直接作用在了自己的灵魂上。
那一刻的感觉，果然如同贺大师说的那样，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感，甚至都没有一点点不舒服的感觉。
他只是觉得在贺大师的一吸之下，他的灵魂便飞快的摆脱的身体的束缚，向着贺大师飞去。
这种感觉怎么去形容呢，并没有丝毫的勉强，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有一种水乳*交融的错觉，从内而外生出的舒适感，就仿佛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一样，周围都是暖暖的，被轻柔的呵护在内。
哪怕心中知道，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对方给融合了，可却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心。
“别怕，与老夫融合吧。”轻柔的话语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安抚的力量。
极明公子在这个声音下，终于是放弃了一切，连心神都被迷醉，直至到最后被融合的一刻，他的眼前赫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被封掉的记忆在这一时刻终于突破了封印，重新归回到脑海深处。
在意识最后保持独立而清醒的瞬间，极明公子终于豁然开朗，露出一个有些惨然的微笑。
这一切，都是逃不掉的命运啊。
极明公子那失去灵魂的身体微微一震，便在山风里倏然化作细细的尘埃，随风飘散，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贺大师轻轻叹了口气，融合了极明公子的灵魂，他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过了一会才重新收敛起来，与平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吞噬掉一个残余剑心而感到高兴，反而透出一股深邃的悲伤，仿佛吞噬掉极明公子，是一件让他相当难过的事情。
霜月徐徐的张开眼睛，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怎么了？你很难过？”
贺大师叹息，声音里竟然罕见的带上了一丝难以形容的沉重：“我们这些残余剑心，都是郁见每一世修行圆满后所斩落的心魔。老夫作为第一世的残余剑心，最开始也如同这极明公子一般，浑浑噩噩，甚至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按照本能去修炼，去抢夺资源，去奋力向上爬。可是到头来，一切成空，一切的努力，都只为了最后被郁见重新吞噬，再重新斩落。吞噬，斩落，吞噬，斩落，这一过程，仿佛永无止境。”
他的声音徐徐缓缓，除了一开始的沉重以外，越到后来，便越变得平静起来。
霜月静静的听着，只是她却从贺大师越来越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那并不是真正的平静，在那平静的背后正涌动着汹涌的暗流，仿佛是暴风雨的前夜，蕴含着激烈而恐怖的力量。
“直到第三世，我才终于从混沌中醒来，终于在绝望之后生出了挣扎之心。心魔本就是本体的一部分，凭什么我是心魔便要一次次的被吞噬，被斩落！凭什么我不能成为本体，将他一次次吞噬，一次次斩落！”
贺大师的声音由平静变得响亮了起来，他的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只震得晴空中发出阵阵的回响。
山峦里只有一声声“凭什么”“凭什么”在回荡，似乎在回应他，又似乎再与他一同问天！
——凭什么！
是的，凭什么啊！凭什么是你，而不是我？
“呵呵，”贺大师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在自嘲一般，只是脸上却露出了更多悲伤的表情，“从第三世开始，我变得激进了起来，想要取而代之，想要反过去吞噬郁见，取而代之。呵呵，呵呵呵……我错了，我错得很离谱。无论怎么努力，我和他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无法用等级去形容。如果郁见是天，那么我便是地，如果郁见是云，那我便是泥。这是天与地，云与泥的区别，根本不是任何力量所能弥补的，呵，呵呵……”
悲戚的神情，让贺大师的脸，变得有点与众不同，霜月看到他眼角的泪光闪耀，缓缓的流出来，似乎冲淡了眼角的细纹，露出里面更加光洁的肌肤。
“所以啊，在经历到第六世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郁见是任何残余剑心都无法取代的，我们作为心魔根本没有与他抗衡的资本，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每一世，珍惜还没被吞噬的每一天，好好的享受生活。”
在他的叙述声中那种从平静中爆发出来的汹涌狂流似乎随着这段话泄出了所有的力量，再一次变得平静下来，只不过这一次的平静里却多出了几许沧桑，几许寂寥。
“可惜啊，我虽然悟出了道理，却在第六世时，忽然发现，只是这么活下去，去‘享受人生’，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被退市的命运。到了第七世，也便是这一世，我一开始很是迷茫，因为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那命定之数。”
“不能取而代之，又不能逃过命数，说什么要‘享受人生’，这根本是很可笑的事情。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面对郁见的到来。”
“他的到来便宣布着你的死期，代表着这一世的终结。不管你是否还有多少没有实现的梦想，不管你还有多少美好的未来在期待，不管你是否……是否还想将这人生继续下来！他来了，就把你的一切全部掐断！”
贺大师的眼角大张，先前被泪花冲淡了细纹的眼角，此时可以明显看到皮开肉绽，被山峰一吹，竟带下了有脸颊上的一大块皮肤。
霜月被吓了一跳，不过她真正的性格很是沉稳镇定，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任何吃惊之色，只是静静的看向贺大师。
眼角那一大片皮肤被吹走，仿佛引起了连锁反应，贺大师脸上的皮肤竟纷纷出现皲裂，正一块块的快速脱落。
或者用脱落来形容并不准确，应该用更新换代或者更恰当一些。
因为他脱落皮肤后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狰狞的血红，反而是晶莹剔透，如美玉般的光洁新肤，仿佛是在一瞬间换上了一张新面孔。
皱纹完全消失，肤色也白皙红润，充满了青春活力，健康的色泽。
霜月呆呆的看着贺大师，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孔，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整张脸俊美得简直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