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凤寝殿,三丈三,复式三层高楼。
飞檐上,一排浮雕飞凤展翅翱翔在云端,飞檐下,一排风铃在微风中摇摆。
面西斜角阁楼,窗外,沿着朱漆圆柱翻卷而上的贴心草,那嫩绿的新芽儿已探入窗沿。窗内,紧挨窗沿的凤纹鎏金书案上,被压在镇尺下的一张乳白西纸,那一行行娟秀小字,正散发着墨的清香。
翔花尽落星归去,蜂翻金粉双飞。子规啼尽寝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殿寂寥人散后,望残云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心凉凉。
侧坐在书案边,纤纤玉指,抚弄怀中的猫儿,望着自己刚刚写下的惆怅,夏小雅想着,不久前自己悄悄放飞的那只彩球,长叹——那千花并未解开心结,漫天的彩球满是回忆,环顾屋内,或许真要在此终老!?
微动的小腹,惊醒了沉睡的猫儿,它竖起尖尖双耳,抬起小脑袋与她对视了一会,双目又缓缓眯起,低下的小脑袋撒娇似的蹭着她的小腹。
夏小雅笑了,扫去一切带来的忧闷——
巨大的黑影,划过一个个穹顶飞檐,一声燕鸣,回荡在皇宫上空。
“小果冻,那只大布丁来了,去吧,好好护着我的念儿!”夏小雅轻声。双手缓缓托起猫儿,轻轻放在书案上,微笑望着它。
猫儿不舍眼神,让她莫名心酸。她扭过脸,不敢直视。来至同一个世界,她和飞燕、猫儿早有了割舍不断的亲情。
喵——喵——闪出窗沿的猫影,跃上飞燕的后背,很快便消失在窗中的那一片天空。
望着纸上留下的小爪印,像是一朵朵梅花,夏小雅摇头一叹,这天底下,哪里能寻到梅花?!
“娘娘——”不远处的帷幔,映出侍女芳儿的身影。
夏小雅收回思绪,轻声询问:“何事?”
“那——那文馨兰又来给娘娘问安了!”
一阵沉默后,夏小雅无力的声音方才传出,“让她回去吧,我累了——”
“好——好的!”芳儿转身欲走。
“芳儿,不可直呼她的名讳,她毕竟是文妃!”
“是,奴婢知道了!”
一阵急促的,木制楼梯被踩踏的声音传来,“娘娘——娘娘,陛下——陛下他传话,请娘娘就去上极星殿——”风风火火的侍女甜儿,双手提着自己的罗裙,小跑上了阁楼,抬头见帷幔后一脸肃穆的芳儿,忙收住喘息声,“龙輦就——就在下面——”声音越来越小。
掀开帷幔的夏小雅,见到在芳儿面前低眉顺目的甜儿,摇头轻叹,可并未言语,挪步先行,二女见了,忙上前搀扶。
厚重的殿门,被完全推开,光线瞬间涌入大殿。漫步而出的夏小雅,远远望见,被一群侍女簇拥着的那女子,想来便是文馨兰吧!
踏着光滑石板反射出的光芒,缓步前行,走近时,方才见到那女子有些紧张的年轻美丽脸庞。
文馨兰身边侍女扯了扯她的衣角,局促中的她,方才醒悟,忙下拜见礼。
“起来吧,都起来——”夏小雅挥挥衣袖,“芳儿,将我的那件凤袍拿来!”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夏小雅无视众人的表情,接过凤袍后,来到文馨兰的身前,轻轻给她披上。
文馨兰浑身颤抖,抬头望向已经远去身影,终究支撑不住,躺倒在地,朱红凤袍滑落在她的身侧。
一阵侍女的惊呼声,引来甜儿的回望,可同行的芳儿一声冷哼,她吐了吐小舌,不敢再看。
一声唱鸣——“仙子娘娘到亲临极星殿——”
极星殿中的众人扭头回望,见皇后竟然便服素颜迈入大殿,困惑、惊讶的表情纷纷显在脸上。
夏小雅扫视了一圈,见群臣大多跪着,便皱起绣眉。她慢慢地走向御座上的皇帝龙轩行。
而龙轩行脸上满是笑意,站起身,走下御座,迎向她。
“陛下——”夏小雅微使一礼,空灵的声音,带着冷淡,在殿中回荡着。
龙轩行脚步一顿,看来文妃,哎——罢了。他环视仍然呆愣着的群臣们,抬了抬手臂,“诸位,都起来吧,皇后可是有孕在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可耽误太久。”边说边向,早已无力瘫坐于地的姚文兴使眼色。
仿佛心有所感,姚文兴从呆滞中一下便回过神来,一声悲呼,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娘娘——张大人一家,死的好惨呐——没有一个后人为他伸冤,老臣便撇下这张老脸,为他在这金殿上伸冤,望娘娘不要再过仁慈,此事一了,定要诛杀那些罪民的子孙,还大昱朝一个朗朗乾坤。”
夏小雅闻言拧眉,来此的一路,一宦官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明,可她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的迫不及待。
一旁的邢梁插言道:“是啊,娘娘——这些年,娘娘施恩那些犯官的家眷,放逐他们去那蛮荒之地,现在那些人都心怀怨念,那都是我们大昱朝的忧患啊,娘娘——”
夏小雅望向左相蒋林申,见他低眉,只是右手不经意间抚了抚自己的官帽,她的表情更淡漠了,目光移向正老泪纵横的姚文兴。
“姚大人,张大人一家的惨案,是何人所为,是何目的,幕后是否有人指使、挑唆,是否还有别的预谋,这偌大的‘上都昌歌城’是否还会发生如此的惨剧——姚大人——你确信你已了然于胸?”夏小雅一口说完,干咳不止。
龙轩行上前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大殿寂静无声。
“诸位大人都是翰林出身,事情未查明之前,可不能如此一概而论!”
姚文兴瞄了一眼龙轩行神情,便把对仙子的畏惧抛在脑后,声音有些激动,“娘娘——张府院墙上的那些血字,便是铁证,还有人证,他们可亲眼见过那萧景琰的二子,在张府出现过,更何况,邢将军刚刚也说了那蛮荒之地,早成了隐患,不是娘娘多年的庇护,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早该除去!”
邢梁在一旁恨得直咬牙,他已经后悔参与此事。
夏小雅笑了,众人觉得诡异。
“邢将军,你可曾去过那蛮荒之地,我去过,你可曾见过那些人,我见过,他们的苦,我尝过,他们含泪的笑声,我听过,可我没见到他们的造反之心,恶不在他们,他们却要尝尽恶果,难道我想保他们一命都是罪吗,要不要在我双手上也烙上那个字?!”
“臣等不敢——”众人纷纷跪倒齐呼。
胸口不停起伏的夏小雅,扶住一旁呆滞的龙轩行,不住喘息着,“邢将军,你是否想公报私仇,将那些与你邢家有仇之人,赶尽杀绝?!”
声音不大,可邢梁听了顿时一头冷汗,大呼冤枉。
夏小雅并不理他,她站直了身子,放开了扶着龙轩行的双手,缓步迈向殿门。
快步上前的芳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在芳儿的耳边轻声道:“芳儿,我们回仙湖,回家!”
芳儿含泪点头。
望着夏小雅有些蹒跚的背影,龙轩行口中喃喃:“雅儿,她怎会自称‘我’——她是朕的皇后,是国母——怎会自称‘我’”
王成得到禀报,忙几步来到龙轩行的耳边,小声道:“娘娘将那件凤袍给文妃,文妃现在昏迷不醒——”
龙轩行大脑一阵眩晕。
一切一切的悲,都源于她的这一去。命运的又一个拐点,将是伤情的又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