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对岸,李凌发现河边滞留两个人。
一个是林宝仔,一个是长尾哥。
“我老豆老妈怎么还不来接我?”林宝仔找不到自己家人,又急又怕。
长尾哥在抽烟,见李凌慢悠悠走过来,忙说:“李生,我要回海边取船,无法送你们,你准备去哪?带上宝仔啰!他家人估计出了突发事故!”
“我带着他?你不怕我把人搞丢?”李凌不表态带不带。
“我怕什么,他又不是我儿子!”长尾哥口气冷淡,却彬彬有理,他转头交代林宝仔:
“我只保证把你定时定点送过来,你家属不来,不是我的责任!当初你老豆给钱的时候,我提醒过这种情况,我让他多加一千港币,万一他因故来不成,我会把你安置到辋井围老乡家里,但你老豆怕花钱,拒绝买保险!
宝仔,咱们虽然是老乡,但是你老豆太小气,所以你别怪我袖手旁观,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在这儿等,不过附近村庄里有很多打蛇贩子,一旦抓住你,你老豆估计会倾家荡产,二是跟着李生,但是他什么时候把你送回家,我不敢保证,你自己考虑吧!”
林宝仔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小脸上既苦闷又恐惧,只顾抹眼泪。
长尾哥话不多说,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凌:“李生,如果你将来想拉亲戚到港,可以联系我,到时给你优惠!再见,咱们后会有期!”
李凌接了名片,见长尾哥离开,也不作停留,转身进入南面的树林。
他走了五分钟,听见有人叫他,林宝仔小跑追了上来。
“高佬哥,我能不能和你做个伴?”
“你不怕我?”
“你出手就是黄金,肯定是富家子,又不贪我钱,我怕不着!”林宝仔见他笑,神经开始松懈。
“不怕就跟着啰!”李凌不介意带个跟屁虫,目前港岛的难民政策严格,他是黑户,在港需要一个落脚点。
俩人搭了伙,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李凌抬头看看天色,之前登岸的时间是半夜四点多,此刻天色正在发亮。
俩人摸上一条公路,这是一条南北路。
路上车辆稀少,俩人站在路边苦等,准备搭乘顺风车。
林宝仔初到港岛,看见什么都感觉稀奇,他向后望了望,发现一座山群,高度大约一百五十米,他打听说:
“高佬哥,咱们走的这条路是什么路?那座山又是什么山?”
“这应该是天慈公路,穿过天水围南北,向南可以直入元朗新市镇!
至于那座山,那是髻山,港岛的旅游景点之一,不著名,档次与狮子山相比差距很大,但是山里有两个古老墓穴,一个叫玉女拜堂,一个叫仙人大座,安葬了两位宋朝祖先,属于文物古迹来着。”
“哇塞,宋朝就有祖先在港岛定居啦?”
“唐朝已经有了!如果算上新界北区,秦朝就有先民在这里生活!”
“高佬哥……”
“我叫李凌,不要再叫高佬,多难听!”
“你确实高嘛,那我叫你阿凌哥吧,我叫老家一位表兄也是阿凌哥!”
等了大约一个钟,期间拦过五辆车,但是都不愿意停,直到一辆纯灰色的面包车开过来。
车头贴着丰田标志。
这是‘丰田海狮’,在七十年代中期从倭国引入港岛,因其省油耐用,维修简单,价格又便宜,一两年便霸占了港岛街头,又因为容易改装,车内空间大,装的兄弟多,能提高砍人效率,所以这款车也是港岛社团分子的最爱。
前几次拦车都是李凌在搭讪,这次林宝仔主动请缨。
他老远伸出手,面包车看见俩人,缓缓靠路边。
车厢里装着海鲜,司机摇下车窗,散出一股刺鼻的鱼腥味。
“小靓仔,是不是想搭顺风车?”司机三十岁出头,脑袋硕大,眼睛贼笑,偏偏还眯起来,面相不怎么好。
“司机大佬,我们想进城去,一直拦不到车,能否帮下手?送我们到元朗市区!”林宝仔的台词也是模仿的李凌。
“助人为乐是每一个正直市民应尽的义务,上车!”司机语气豪爽的招呼。
“阿凌哥,司机大佬愿意载咱们,快上车!”林宝仔喜哄哄拉开车门,直接坐到副驾座。
李凌只能坐后边,正好有一个小独座,座位旁边摆着十几个鱼筐。
关了车门,面包车继续上路。
司机老练打听林宝仔的情况:“小靓仔,在这里等车,肯定是天水围人,哪个村的?”
“呃,辋井围!”林宝仔记得长尾哥讲过这个村名。
“从辋井围走过来可不近,那个村有巴车专通,怎么不坐?”
“出门晚,没有赶上!”林宝仔回头看看李凌,小脸上满是苦相,他现在后悔坐前排,因为他不想回答司机的问题,太有难度。
“没赶上?够倒霉!”司机低沉发笑,辋井围不通巴车,即使通,早上四五点也不会发车,他是在套话。
“小靓仔,你的白话比我这个老港都正宗,老家哪里的?”
“我老家是羊城花县的!”这个问题林宝仔容易回答。
“原来出身广府,怪不得!现在那边改革开放,很多港人回去做生意,听说走私电器最赚钱。
上个月我有朋友搞了一批松下彩电,一台能赚几百块,一趟下来他妈的搞了十几万,抵得上我三年纯收入,对了小靓仔,你家有没有配彩电?”
“彩电管得严,我姨夫专门去开了票,才费劲搞到一台!”林宝仔额头已经开始冒汗,频频回头,但是李凌始终不吭声。
李凌翻出自己的包,查看起从那个中年男人那里拿来的东西。
翻开包,里面有一个小型录音机,一个照相机,还有几个瓶瓶罐罐,打开看看,瓶里装的是药品,闻了闻,李凌有过特种兵的经历,在这些药中闻到了一些违禁品的气味,可能这些药都是禁药。
谁知道中年男人偷渡带这些东西是要干嘛,李凌也不管这些。
拿出那个录音机,打开,现在刚好用的上。
此刻司机还在追问宝仔:“开票?是发票吧!小靓仔,那你去元朗做什么?”
司机问题很频繁,宝仔心脏紧张的砰砰跳:“我去元朗走亲戚!”
司机一指身后的鱼筐:“走亲戚?空手登门多不好,小靓仔,你看看我的鱼,够肥够嫩够大只,我刚从流浮山海里捞上来,你随便捡,看中哪一条捡哪一条,我送你!”
“送我?”林宝仔赶紧摇头,同时摆手:“司机大佬,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既然你叫了我大佬,那你肯定是我小弟,送了你就收,婆婆妈妈不是亲兄弟,去挑!”司机以下令的口气说话。
林宝仔打个激灵,心怯到结巴:“大佬……哥!”
普通话都冷不丁蹦了出来,“我不能白乘你的车,照理应该感谢你,我出钱买你的鱼吧!”
“买?也得!”司机正等着他这句话,他要看看小靓仔带了多少钱。
“你够醒目,我给你优惠,一条鱼三十块,你想买几条都行!”
“在大陆,三十块能买一筐鱼,还比你的大只!”林宝仔嘀嘀咕咕,却不敢拒绝,他从裤兜摸出一个用蓝布包起来的钱袋,慢慢解开,露出一沓港币与人民币,他抽出几张递给司机,
“大佬哥,我买你两条,我给你六十六块,讨个好彩头!”
司机只顾瞥他的布袋子,没有吱声。
付了钱,林宝仔向司机请示:“大佬哥,我想去挑鱼!”
“去啰!随便挑!”
林宝仔如蒙大赦,准备蹿到后座,结果被李凌拦住:“你不懂鱼情,我来挑!”
“我也想挑!”林宝仔小声嘟囔,脸色沮丧到了极点。
李凌背过身,开始在鱼筐里扒来扒去,扒了足足七八分钟,捡出两条称心如意的肥鱼。
挑完鱼,面包车也已经进入元朗市区。
只过一条街,司机调转方向拐进安康路,路口是一座警署,他踩了刹车。
“到市区了?”林宝仔透过车窗看见了楼房大厦,急巴巴要下车,“阿凌哥,咱们落车!”
“落什么车!”司机猛地呵斥一声,‘嘭!’的一掌拍在林宝仔胸口,把他捶回座位上,目光阴沉的挑头:
“大陆仔是吧,刚逃过来?看见没有?街边那座建筑是元朗警署,不想被抓就乖乖听话,身上有多少钱,我的车费就是多少,全部拿出来,我不举报你们,否则等着进差馆!”
“……”莫名其妙受到恐吓,林宝仔惊的手足无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