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成功力?吴天身上只余下半成功力?那岂非是说,他为救吴铭,耗用了他九成半的功力?
吴铭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纵然早知道吴天向来对他不好,是为了激励他;但他也从没想过,吴天对他是——如斯的好!
吴铭仰天叹道:“九成半……的功力?大哥,你也……未免为我付出太多了。”
不虚摇首:“多与少从来并无定义。在你眼中认为太多,在他眼中可能认为未足以表达他救你的情切,一切只是因人而异!你为救他宁愿代他而死,而他,为救你亦不惜要耗尽功力而死,多多少少,已经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还是……”
不虚并没有把最重要的一语道破,然而吴铭已然明白,最重要的,还是他兄弟俩此刻都未死,都能平平安安的再续这场兄弟缘份。
吴铭忽地醒觉,问:“那,何以如今只得你我在此?大哥和……媚儿在哪?”
“毋庸操心!为要觅地替你续命,我和你大哥于仓卒下只有来到这荒山古庙!折腾整夜方才把你救活过来!目下总算雨过天青,他与小瑜已下山找些吃的,与及预算雇一辆马车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我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就这样以两条腿回去难道不可以?何解要雇马车送我回家?”
不虚闻言,本是万变不动的他,脸色陡地凝重起来,他道:“别忘了,你被剑圣剑指穿肠破腹之时,他已先戳破你的丹田,废了你的武功!”
“你,如今已是一个平凡人!”
吴铭一怔,难怪他醒过来后浑身乏力!其实这并不单是他受的重伤所致,更因为他已被废了全身武功。
不虚道:“我与你大哥拼尽全力,也仅可把你的命救离死亡边缘!至于你被废去的武功,请恕我无能为力!而且,由于你被废武功同时受到剑圣重创,故在伤愈后甚至不能像平凡人般用力,极其量,每日也仅可步行数里,否则便会疲惫不堪。”
每日仅可步行数里?甚至不能像平常人般用力?那……岂非连平常人也不如?那岂非是一个……废人?吴铭听罢不禁脸色微变。
不虚目光闪烁,试探地道:“怎么样?开始后悔自己会何会那样冲动,不顾被废功被杀之险,挺身维护你大哥吧?”
“不!”吴铭面上虽有点变色,惟很快便平伏下来,他斩钉截铁的答不虚:“我不后悔!即使事情再发生,我还是会再干一次!”
“更何况,我早已不想再在武功上求进,有否内力已无关痛痒!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想当一个普通人……”
“但……”不虚还想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蓦听庙门外又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道:“不虚,别要再说下去了。”
“当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不妥?也许这样一来,便连我二弟‘孤星’之命也扭转过来,岂非更好?”
语声清朗,一听便知是谁在说话,说话的人正是——吴天!
只见吴天与媚儿已雇了马车回来,还停在破庙之外。
吴天与媚儿缓缓步进破庙,媚儿乍见吴铭已经转醒,不由芳心大喜,喜极忘形奔上前握着吴铭的手,低呼:“吴铭表哥,你……终于醒过来了?你没事便好了!”
一语方罢,方才惊觉自己一时忘形紧握着他的手,有点不好意思,遂满脸通红的抽手站到一旁,惟她的一双明眸隐泛着喜悦的泪光,显见她确是为吴铭醒过来高兴万分。
吴铭却只管看着步进来的吴天,吴天似亦为他能醒过来而高兴,吴铭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对吴天说些什么,他讷讷的道:“大哥,我……”
他很想感激吴天为救他而牺牲了九成半的功力,吴天却似乎比他所想的更为聪明,未待他把话吐出,已迳自道:“二弟,别要再把话说出口,你想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既然大家都已知道对方会说些什么,又何必要硬说出来?反正无论说与不说,我俩以后……”
吴天说至这里,突然一手搭着吴铭的肩,无比坚信的道:“都还是——好兄弟!”
对!由始至今,他俩都是好兄弟!即使吴天曾因为想激励吴铭而对他不好,亦已经过去了!他俩一个曾代对方接剑圣的夺命剑指,一个为救对方不惜耗用九成半的内力,若还要互相言谢,只会流于婆妈,一切双方心里明白岂非最好?
吴铭固亦明白应雄话中含意,他不期然轻轻点头,忽尔一手搭着吴天放在他肩膊的手,一字一字的答:“没错!无论说与不说,无论以后遇上甚么,我俩也是——”
“好兄弟!”
此言一出,吴天当场豪情地笑了起来,不虚与媚儿,也是感极而笑。
三人终于告别不虚。
吴天、吴铭与媚儿纵然异常感激不虚这次的倾力相助,惟三人已离开吴府一日一夜,恐防吴斌会认为他们三人有甚么不测,也只好即日赶回吴府。
由于吴铭伤势仍未痊愈,吴天惟恐会牵动其胸腹伤患,遂亲自把他扶进马车厢去,更安排媚儿坐于吴铭左畔,而车厢右侧还有一个位子,吴天于是回首一瞄正零仃站于不远看着他们上车的不虚,道:“不虚,谢谢你今次倾力相助!是了!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虚摇首,神秘兮兮一笑,答:“好意心领了!但,我还有要是事待办,恐怕不能与你们同行。”
车厢内的吴铭及媚儿闻言,探首厢外,吴铭更问:“不虚,只不知……这一别,何时再能相见?”
不虚看着吴铭,饶有深意的答:“放心!我与你还有机会相见的!别忘了我曾提及,我师父派我前来,本来是要从你的命运里悟出甚么,在我未悟之前,我一定会再见你们!”
“一定?”吴天也插嘴问,他似乎亦很想再见不虚,因为这小和尚并不如某些和尚般满口诫律,严正得令人厌烦。
“一定!”不虚肯定的答。
究竟,不虚还有甚么要事待办,致使推却了吴天欲送他的一番好意?
就在三人走后,不虚才缓缓的转身,又再次步入破庙之中。
刚进破庙,他已刻不容缓坐下,更即时盘膝运气,不消片刻,一大蓬鲜血已自其嘴里“哗啦”喷出,登时染了他那袭白色的袈裟,情况狼狈非常。
“好……狂……好尽好狠的……剑圣!”不虚一面抹去嘴角的鲜血,一面运气调息;却原来,剑圣那式剑指之重,其实已把吴铭伤的返魂乏术,本已无法可救,纵使应雄愿牺牲自己全身功力,亦未必可救得了他?
只是,不虚眼见吴天救弟心切,可是以吴天一个人的功力,即使多么努力亦无补于事,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见这双兄弟从此阴阳永诀,遂在以“因果转业诀”把吴天的真气化为百道真气之时,更暗中牺牲自己其中的五成内力贯进吴铭体内,希望藉他与吴天二人之内力,能把吴铭救活过来。
惟他既已在使“因果转业诀”,又要同时牺牲内力,比诸吴天,倍是百上加斤;他其实早已内伤,惟不想令吴天、吴铭感到有欠于他,故一直皆强忍内伤,强颜欢笑;此刻三人一走,他已急不及待运气疗伤。
幸而运气三大周天之后,他的内息总算平定下来,嘴角的血亦顿止,伤患已逐渐受控。
“剑圣,对付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你又……何苦下此重手?”
“你可知道,纵然他已被废武功,今日他……不死,他必会有方法回复武功,他将来的武功、剑道、甚至修为,将会比你……更好!他,将会是整个武林……”
“最好的!”
“你,又何苦先毁了……这个将会是你一生所遇最好的……对手?”
甚么?为何不虚会说吴铭会有方法回复武功?这是否其师僧皇告诉他的?
沉吟声中,不虚复再运气一提,又加紧疗伤下去,只是,当他半张的双目偶尔朝地上一瞄之际,意外地,竟给他发现了一些物事!
原来,在这破庙地上其中数块破砖之上,像刻有隐隐约约的数行字;不虚连忙定神一看,只见这数块砖上所刻的字,似是被人以尖锐之物刻下,所刻的字痕并不太深,显见刻字之人内力不高,甚至没有内力,那数行小字这样刻着:“不虚,虽然我一直不醒人事,但我醒来后也可感到,把我救活的内力不单是我大哥,还应有另一股浩然内力,我知道,那一定是你!我这个没用的人能够得你及大哥竭力相救,实在不知该说些甚么;只是,我很想说一句——多谢你!朋友吴铭。”
朋友?
乍见这两个字,不虚不知为何,心头当场泛起一阵莫名的温暖。
这数行小字,显然是吴铭转醒过来之后,趁吴天、不虚及媚儿不觉时暗暗刻在地上,他明白,既然不虚不想他兄弟俩知道他也为吴铭暗暗牺牲了五成内力的事,他就如其所愿,暗暗谢他好了。
朋友……
这两个字对不虚来说,是何等的陌生?他曾喝下孟婆茶,早已记不起他十五岁前有何伤心往事,甚至记不起亲人,甚至记不起自己曾否有和他生死与共的朋友,抑是曾出卖他令他心痛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