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本来不想任何人为她离去而悲伤,故迄今皆强忍眼泪,惟甫闻英名认定她不是“任何人”,更不惜为她毁玉,登时深深感动,强忍多时的老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紧紧一握着这孩子交到她手中的半截刻着“送给娘亲”四字的玉佩,呛然的道:“多……谢……你,孩……子,你……很……有……心;那……我……这个……女人,在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因为……”
吴夫人说到这里,双眸忽尔泛起一些迷迷蒙蒙的雾光,仿佛,她正要飘向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因……为,我在……黄泉……路……上,会一直……看着……这……半截……玉佩,看着……这四个……你刻……的字,我……会……记得……我的一……生,除了……一个……值得……我骄……傲的……儿子……吴……天,还……有……一个……很……孝顺……我……的……儿……子……”
“一……个……在……我心……中……”
“其实……应该……唤……作……英……雄……的……儿……子!”
“可……惜,我……只能……当……他……数十……天……的……娘……亲,只能……当……数天……那……么……少……”
“我……很……不……甘心,因……为……我等……不及……看见……他……抬起……头来,反……过来当……上……让……世人……抬首……仰……望……的英雄……的……那一……天……”
“我……不……甘……心……等……不及……看……他……能……掌握自身……命运……的……那……一……天……”
喘着说着,吴夫人的眼已逐渐松软下来,气息更开始平定,安然,安定得近乎死;她的手,还是紧一握着那半截玉佩,如珍,如宝……
众人本以为她说得太倦,但一旁的吴天凝眸看着他娘亲安祥的脸,陡地,他似有所觉,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往吴夫人的鼻子一探……
没有激情!没有耸动!没有哭啼!吴天只木无表情的悠悠吐出一句话,对吴斌道:“爹,”
“娘亲,”
“已经去了。”
去了?去了?去了?
这个不该如斯薄命的女人,真的没有那样的福份,可以等至英雄惊世的一天?她终于去了?
“舅娘……”在旁迄今不敢作声的媚儿,乍闻这个慈和的舅娘终于亡故,终亦再忍受不住,“呜”的一声饮泣起来;秋红亦是鼻子一酸,泪下如雨;反而站得最接近他娘亲的吴天,却仍无半点泪痕……
只是,无论他如何强装坚强,强装不轻弹眼泪的男儿汉,他平素冷静的右手,已紧紧抚着吴夫人死去的脸,像是千般不舍;他的右手,也在颤一抖……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岂能尽如人意……
但求无愧于心!
霎时之间,吴夫人死前的这一句托咐反反覆覆的涌上吴天心头,顷刻填满了他整个心坎,俨如要填满他的一生;他的今生,可会如其母所愿——无?愧?于?心?
而此刻的吴铭……
没有人有空、有意、有心去留意他此刻的表情,但若有人愿往他脸上一看的话,一定会发觉……
“哇——”瞿地,如轰天暴雷!如破空电殛!魁梧的一代名将吴斌,霍地抢前,一把抱起亡妻,仰天狂嚎狂哭:“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夫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我吴斌一生纵横沙场辟场,杀人坑人无数!你若要斩要劈要杀,你就五雷轰顶把我劈死也罢!你为何偏偏要弄死我夫人?你为何偏偏要弄死我爱妻?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好女人呀!像她这种女人应该修仙成佛!天!你为何偏偏要他死?天——”
“你答我!你答我呀!”
所有宾客尽皆瞠目结舌,谁都没料到吴夫人之死,最难以自控、最激动的反而是以镇定驰名沙场的吴斌!
但,谁又会知道,无论吴斌平素如何对人刻薄毖恩,不受上中下人欢迎,惟当他自沙场官一场回到家里,总还有一个女人,即使自己是否睡着,仍强睁惺忪睡眼欢迎他,为他捶背,更为他说尽多少安慰说话?即使他所干的有千般不是,她还是会站在他的身边,温柔的支持他,甚至最后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爱郎补偿过错……
谁会明白他这无法言喻的夫妻之情?又有谁会明白他如今彻骨的丧妻之痛?
他纵奸纵险,也只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眼有泪的——人!
无法忍受的悲痛,驱使吴斌发狂地朝天暴叫,倏乎间,整座吴府都给他狂使真气暴叫而轰得摇摇欲塌似的,所有宾客亦都无法忍受这股气息,纷纷掩耳!
吴天却一把搭着吴斌手臂,镇定劝道:“爹!冷静点!”
“娘,真的已经死了,你再叫,她也不能回来了……”
真讽刺!本应最悲伤的一个小孩居然反过来劝一个七尺昂藏的汉子?吴斌已叫至力歇声嘶,乍闻儿子此语,陡地停了下来,一抹眼泪,呆然的道:“是……的!你……娘已经……永不会回来了!她,已经永不会……回来了,但,是谁令她如此?是谁令她如此?”
一语至此,悲怆中的吴斌霍地朝木然站着的吴铭狠狠横眼一瞪,咬牙切齿的道:“是——你!”
“是你这天杀的畜生克死她的!是你这孤星克死她!是你!是你!是你!”
“她对你这样好,你为什么要害死她?你很开心么?你如今很快乐吧?你……”
“你快给我滚!你快给我滚呀!”
暴喝声中,吴斌忽地提腿,“蓬蓬蓬”的三声!已狠狠连环踢出三腿,闪电朝吴铭狂扫而去!
以吴铭适才一击断尽八剑的身手,应还有余裕可避开吴斌这三腿,唯他却丝毫没有避的意思,他竟然……
“彭彭彭”的三声混杂了骨裂声!吴铭赫然挺着腰以胸腹硬接了吴斌三腿,如泉的血,当场自他中剑的伤口、他的嘴鼻狂喷而出,他这三腿捱得不轻!
可是他依然没有倒下去,仍是顽强地屹立着;吴斌见状更怒,拉尽嗓门咆哮:“畜生!你为什么还不滚?你为什么还不滚?我要你滚!我要你滚呀!”
咆哮声中,吴斌复又豁尽全力,连环踢出十腿,每一腿都不留余地,毫不容情,可是吴铭还是不闪不避不滚不退,“彭彭彭彭”的连接他十腿!这一次,吴斌所踢的部位尽属要害,登时骨爆声迭响连连!
他的眼角给他踢碎!嘴角爆裂!肩骨、臂骨、腿骨尽皆遭殃,无一幸免!满脸的血,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如果他曾下泪,此际也早已给血掩盖了!
他为何要硬接吴斌雷霆十三腿?也许全因为,他,他很明白他这个义父此刻的痛苦,他此刻也有相同的痛苦!
但,他的内力尽管不弱,此际犹不及吴斌。纵然吴斌只是用掌高手,腿劲也自不轻,当他踢出第十二腿的时候,他还能支持下去,只是——第十三腿!他终于支持不住了!
因为这一腿,也是吴斌汇聚所有丧妻之痛的全力一腿!
“畜生!我一定要你——滚!”
“碰”的一声!吴铭细小的身驱赫然给重重踢飞,撞到精钢大门边的围墙上,登时把墙也撞个崩塌,可见吴铭受创非轻!
然而,他虽已倒下,却仍然缓缓的、蹒跚的、顽强的再次站起来,意志力非常骇人!
场中所有宾客尽皆为此子哗然!
惟是,尽管宾客们已在哗然,更令人哗然的一件事亦随即发生,瞿地,所有人突闻“耶”的一声男人惨叫,接着,更听见数十声“噗”然之一声,一众人等定神一望,赫见……
那个刺客们的首领——“小龙王”,竟然与一众刺客跪在“吴铭”身后,小龙王手中更执着——紫鸦血淋淋的人头!
啊!
一切都变生肘腋!
前来行刺的刺客,突然反刺自己人!
前来要打倒吴斌的人,此刻居然成为跪在“吴铭”身后的人!
这个小龙王,与其所统领的刺客,本一直也在为吴夫人中了紫鸦之剑而停止攻击,讵料再度攻击之时,这个魁梧壮硕的小龙王,却赫然一剑斩杀自己人,紫鸦在其手上的首级,犹在流露至死不信其主会杀他的表情!
不但紫鸦难以置信,就连全场宾客亦无法相信,惟小龙王已执着紫鸦头颅跪在吴铭身后,实叫人不得不信!
但听小龙王对已给吴斌踢至内外伤痕累累,却依然不倒的英名道:“好!好一条不倒的汉子!这位唤作‘英雄、吴铭’的小兄弟,你目下虽然年纪尚轻,但他日长大之后,我小龙王深信,你必定会是一个——人间英雄好汉!”
言罢,小龙王一双精光暴射的龙目,竟尔闪过一丝欣赏之色。
吴斌原欲在盛怒下赶走吴铭,不虞小龙王等人反出言对此子称许,益发怒火难当,七窍生烟道:“妈的!你这帮无赖之徒杀我爱妻,如今居然还来帮这贱种?更跪倒人前,真是恬不知耻!”
小龙王闻言驳斥:“呸!吴走狗!你以为自己是谁?敢对本龙王如此无礼?我警告你!你我之仇犹未完结,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再取你人头祭父!今日我杀紫鸦,只因为他违背誓言!”
说着,小龙王斗地把自己首的黑巾扯了下来,露出他那张坚毅不屈的国字脸,他看来虽只有二十六、七岁年纪,却原来已是一个长相极为威严的汉子,饶有大将之风,但见他以自己这张脸向着吴铭道:“吴铭兄弟!我小龙王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夜我们一班兄弟前来行刺吴斌这狗贼之前,早已滴血为盟,誓言冤有头债有主,如非必要,也只会杀吴斌,而尽量不伤其他人,更绝不会杀女人孩子,但紫鸦这叛徒好大喜功,屡喝不止,最后居然杀了你的义母吴夫人……”
小龙王说至这里,豪气的声音遽地转为低沉:“你义母吴夫人,我们一众兄弟适才有目共睹,仅为保存你的玉佩,不惜扑向利剑,是一个值得人敬重的好女人!而你,为了救她,竟亦奋不顾身以命为她挡剑,亦是情深义重;我们对于紫鸦刺杀慕夫人之事深表遗憾,一命填一命,一人做事一人当,杀紫鸦此叛徒祭你义母,我们实在所不辞!”
原来,小龙王斩杀紫鸦,仅为填命,以血还血,好一条恩怨分明的硬汉!但,以他这样一个豪气干云的人,又为何会甘心跪于一个孩子之前?
“吴铭兄弟!紫鸦虽死,但你义母吴夫人之死,实间接因我们今夜前来行刺而起,今夜你俩骨肉分离,且还连累你给这吴走狗迁怒愤,内外重伤,我小龙王亦难辞其咎!
吴铭兄弟,请受我小龙王与一众兄弟一拜!”
话未说完,小龙王赫然已与数十兄弟,齐齐向英名“碰碰碰”的连磕了三个响头,霎时“碰”声大作,叩头之一声不决于耳!
事出突然!就连吴天、媚儿姐妹,甚至吴斌亦不虞小龙王如斯快人快语,处事豪情俐落,当下齐感愕然;只有吴铭……
他,还是像一尊未有成形的英雄石像一般,屹立原地,毫无反应……
或许,此刻的他亦无力作出反应;中了吴斌十三劲腿,伤势确实不能小觑,他如今还能屹立,可能全因他对吴夫人的一颗不舍之心。
他知道,只要自己此刻倒下去或是昏过去,吴斌必会把他弃在远方,他甚至无缘在吴夫人治丧之期凭吊。
可是,小龙王却误会了他此际的冷漠,以为他还在恨他于心,小龙王更是于心难安,快人快语,他索性直接了当的道:“吴铭兄弟!本龙王知道你伤痛义母之死,未必笔墨所能言喻!既然杀紫鸦,三叩头仍未能赎我等之罪,好!我小龙王如今就……”
“拜你作主人,如何?”
什么?主人?
这小龙王看来气宇相当不凡,少说可能已身为一帮之主,他居然愿拜一个十一岁男孩为主人?这个小龙王,倒真是个罕有人物!
小龙王续道:“我知道事出冒昧!但适才见你小小年纪,已能一人力平八剑,此等超凡气势,他日必是大将之才以上!你义母吴夫人对你的心愿一点不虚,我小龙王亦相信,他日你必是一个英雄人物!当今世上,心狠手辣的枭雄霸主遍地,重情重孝重义的英雄良主难求!吴铭兄弟,若不见弃,以后你我主仆相称,我小龙王只有一件事不能从你,就是斩杀这吴走狗为我爹雪冤报仇,其余的事,我小龙王与一众手下,一定会——”
“唯命是从!”
能得一个如此恩怨分明、豪情无限的汉子甘心为仆,实是可遇而不可求!小龙王抬首看着他,满脸渴求答案之色,只是,吴铭却始终木无表情,良久,他终于沉声答道:“我,不愿为人仆,所以——”
“也不需别人为我之——仆!”
简单的两句话,已是他最佳的答覆!
“不愿……为人仆,所以……也不需别人为你之……仆?”小龙王慢慢咀嚼他这两句话,霍地,他目光中的欣赏之情更深,豪爽赞叹:“好!答得好!答得好!”
“不愿为人仆,也不需别人为你之仆,足见你‘众生公平’之胸襟!世上太多奇人异士,江湖豪杰,大都有要折服别人为奴为仆得自我私心,你却秉持公平,好!我小龙王简直佩服得五体头地!”
说着,小龙王又向吴铭再次重重叩了一个响头:“吴铭兄弟!你不想当我主人,我小龙王今日亦不勉强你即时答应!不过,我小龙王心中,亦会认定你是我的主人!日后只要你有任何困难需要,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小龙王与我统率的兄弟们,誓必——”
“万死不辞!”
小龙王言罢,已领着数十兄弟一站而起,转脸对吴斌道:“走狗!我真妒忌你!你为官贪赃枉法,害人一生,却竟然有幸娶得一个这样好的夫人,还有一个好义子!而且……”小龙王凌厉的眼神遽地一瞄吴天道:“你的亲儿看来也会是个人物!”
“哼!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我爹为官廉洁一生,当年却给你在朝中诬陷,害我满门抄斩,只有我一人能够逃生,沦落江湖;幸而,如今我已攀至一帮之主,你要好好小心!今日我虽然看在吴夫人之死而暂且放过你,但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叫你——”
“血债血偿!”
“我们走!”
一声号令,小龙王麾下所有兄弟亦不迟疑,纷纷纵身而起,一个翻身已然穿门逸走,小龙王更在走前再向吴铭一揖:“再见了!我的主人……”
话声未歇,他的人已随声远去,转瞬消失一身影!
吴斌本欲追出再战,唯亡妻在抱,悲痛之情仍是按捺不住,且心忖这小龙王总会再来寻仇,届时再杀他不迟,然而,有一件还未完了的事,他犹要继续下去……
但见他忽地又朝苦苦强自支撑的吴铭一扫,咬牙暴问:“畜生!我适才已叫你快滚!你为什么还不滚?你再不滚,我立即杀了你!”
说时已立即放下亡妻,似欲有所行动。
吴铭却依旧站在原地,其实,以他目前伤势,若真的要滚,也确实不容易!更何况他若坚持不滚,恐怕吴斌再向他施予重击,他不滚也得——死!
“爹!”
“他,滚不得!”
吴斌闻声当场顿止,回脸看着儿子,道:“天儿!这不祥的克星已害死你娘亲!你怎么还帮着他?为什么他滚不得?”
吴天有神的目光却落在吴铭脸上,吐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爹!我不要他滚,并不是我仍要帮他!而是——”
“我恨他!”
此语一出,吴斌当场一怔,一旁的媚儿更是纳罕,因她知道,吴天平素虽与吴铭没有两句,但也从未针对他,何以他会出言恨他?
吴天不待众人出言相问,已紧紧盯着吴铭,冷冷的道:“贱种!你以为自己是谁?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要为成全你而活?嘿,我吴天就偏偏不是!”
“你可知道,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已相当讨厌你!你这样寒酸,也配当我的兄弟?我——呸!”
吴天对吴铭的态度突然大大转变,场中所有人都大感好奇!吴铭虽一直木无反应,此时也微觉愕然。
“不过,我见娘亲对你极为关注,我不想让娘介怀,所以才一直假装帮你!她,甚至于死前还悄悄地对我说,说我们吴家欠你母子俩实在太多,叮咛我于她死后也要好好照顾你这个义弟,我为着不想她去得不安,也假言答应了!但,别以为我真的会这样做!”
“如今娘亲已经死了,我对她的承若亦可随她而去!我再不用怕令她介怀而假装对你好!从今以后,我会用尽我一切的方法……”
“折磨你!”
媚儿暗暗吃惊,没料到她这个吴天表哥城府甚深,且喜怒无常,她不由悄悄朝吴铭一瞄,只见已重伤累累的吴铭,饶是他如何冷静,愈听吴天说下去,一张脸也愈是苍白。
吴天见吴铭的脸愈转青白,似感到惬意极了,他嘴角歪歪一翘,残忍地变本加厉:“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折磨你吗?因为你真没用!你真的像一堆地泥,你——”
“贱!”
“我娘亲对你千般爱惜,你却始终抬不起头来!她甚至为保你那个又残又破又寒酸的玉佩而死!这玉佩竟值得我娘赔上一条命?嘿!一切都因为你!一切都因为这个玉佩!
若不是你送这个玉佩给娘!娘亲便不用为它而死!贱种!是你害死她的!是你的玉佩害死她的!”
吴天说时朝吴夫人手中紧一握的半边玉佩一扫,双目像要喷一出熊熊妒火,他更恨得牙根迸血,道:“是这不祥的玉佩害死娘亲!它不配在娘手上!我要丢了它!”
说时迟那时快,吴天已猝地出手欲取下吴夫人手中的半边玉佩丢掉,一直黯然的吴铭见状,不禁低呼:“不——要!”
呼声已急,已快,但已伤重的他,赫然比他自己的呼声更——快!
他已豁尽了残余力量扑向吴天!
只因为,这半边玉佩,是吴夫人应得的!他明白,吴夫人泉下有知,也会高兴此半边玉佩能与她陪葬,但,此刻的吴天为何偏不明其母心意?为何会一反常态?
人声齐至,吴铭的人已闪电掠至吴天跟前,豁尽全力欲格开他欲夺玉佩的手,吴天对他仍有此残存气力,似亦感到意外,一双眼睛在弹指间像是隐隐闪过一丝赞叹之色,可惜这丝赞叹之色很快便被他眼中的恨意盖过,然而那股恨意,真的是他的恨意,抑或是……
有心的化妆?
无论如何,吴天的身手绝不比吴铭逊色,更何况此际吴铭已伤疲交织,“英雄”气短,吴天,却仅是于抵抗刺客的过程中受了数道皮外之伤?
故纵使吴铭能及时阻截吴天欲夺玉佩的手,他也没有能力可……
顺理成章地“噗”的一声!吴天已一手紧扣吴铭欲阻截他的手,歪嘴耻笑:“不自量力!你以为凭你便可阻本少爷?你以为你可以比我强?贱种!给我——滚开!”
“蓬”的一声!吴天已横腿朝吴铭脸门一扫,当场重重把已气虚力竭的吴铭扫出丈外,吴铭堕地后犹不断翻滚,直至精钢大门前方止!
而就在同一时间,吴天也在毫无阻力之下,轻易夺过吴夫人手中握着的玉佩,她的手已异常冰冷,却仍把那玉佩紧紧一握着,就像是她自己曾失去的生命,吴天在夺玉佩之间当然已感受到其母如何重视此物,心头不由一动,惟,他还是狠狠的、决绝的夺过他娘亲手中玉佩……
“就是这个不祥的玉佩了!”
“就是它害死娘亲!嘿!我们吴家不需要这见鬼的东西!我娘亲也不屑此玉佩陪葬!”
吴天说着,忽地使劲一掷……
吴铭见状面色大变:“不——”
媚儿见状也是高呼:“不!吴天表哥!不要这样做呀——”
“舅娘会死不暝目的啊——”
可是,二人一个已气尽,一个并无武功,也仅能乾瞪着眼,看着吴天手中的玉佩带劲掷出,一直掷出吴府墙外,瞧其所掷的劲道,相信要找回那个玉佩,已是再不可能的了。
玉佩骤失,吴天的脸上顿时流露一股洋洋得意之色,还睨了睨苍白的吴铭一眼,不屑的道:“怎么样?贱种!我丢了你的玉佩又如何?你如今可以对我怎样?嘿!即使你伤愈了,你又可以对我怎样?”
吴铭黯然的望着他,终于长长的道:“你,这样做,”
“娘,会不安……”
“是吗?”吴天横他一眼,冷笑:“可惜我并不这样认为!这玉佩已失定了!如果你真的可找它回来,我就让你把它放回娘亲手上,如何?”
说罢又回脸望着其父吴斌道:“爹,你看不看见这贱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孩儿看着他这个表情,只觉得痛快极了!我们何不就让他继续留下?孩儿还要继续折磨他,以雪孩儿丧母之恨!”
吴斌见吴铭却是一脸落漠的样子,私下也觉心凉,适才的悲愤亦平伏不少,便道:“好!吴天你干的对极了!为父高兴得很!我父子俩就辜且让这贱种继续留下来,看看他有什么下场也好!嘿嘿……”
就是这样,吴铭终于又可再次留在吴将军府,只是,此刻的吴铭,已经变了……
他,再没有黯然低首,无论他的身心受了多么重的伤,他依然挺一腰抬首,负伤傲立!
他仍旧抬首傲立,也许,只因为他曾有一个不想他低首的娘亲——吴夫人……
一个豁尽她生命令他抬首的女人。
他再不能辜负她。
唯一的方法,便是如她所愿……
再不低首。
然而,英雄纵然不再低首,却依然如前一样,不欲与任何人过于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