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对颜若歆恭敬地笑笑,推开殿门,“娘娘里边请。”
她迈进门里,身后的殿门又吱呀呀地关了起来。她轻车熟路的向左侧的门走去。她进门时,他正在微弱的烛光下批阅奏折,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折子。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汤盅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他的书桌上,便默不作声,想等他处理完折子再开口。
他扫了一眼汤盅,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她,问道:“你熬的?”
颜若歆点点头,打开汤盅,将汤水倒进碗里,递给他,“皇上尝尝。”
凌灏离深深地看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汤碗,送到唇边,轻啜一口。
“朕今夜才知道颜嫔竟还有这样的手艺。”他半嘲半赞地道。
“皇上不嫌臣妾手艺不佳便好。”颜若歆恭敬地回,假装听不懂他的冷嘲热讽。
凌灏离了然一笑,直言不讳地点中她的来意,“无需绕弯子了,找朕何事?”
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这般殷勤地给他送汤,又岂会无事?
颜若歆暗暗地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如今有了新棋子,臣妾已无用处,皇上可否提前放臣妾离宫?”
“新棋子?你是指若雪?”凌灏离好笑地看着她,好似她说的话是个笑话。
颜若歆闻言一愣,不自然地笑笑,回道:“是臣妾失言了。”
也对,她是棋子,不代表颜若雪亦是棋子。说不准凌灏离动了真情呢!
凌灏离闻言,视线一直深深地盯视着她,似想从她的脸上找寻些什么,亦或是想看透她,从她的心里找寻些什么。
她有些害怕他阴沉而炽烈的视线,却又不甘示弱。
在这样烛火跳动的朦胧夜色里对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越发的暧昧起来。
颜若歆只觉得屋子里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她需要很费力才能呼吸。
他蓦地一眯眸,一抹杀气闪现,又极快被他落下的眼皮遮去。
她的心里忽然生了不好的预感,莫名地慌乱起来。这时,便见他缓缓站起身,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纤长的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肌肤,留下的却是点点凉意,渗透进她的四肢百骸,让她越发不安起来。她刚想躲开,却见他的唇角处竟是缓缓溢出了一股黑红……
她惊得瞠圆眸子,还不待多做思考,他刚刚还温柔地抚在她的脸上的手忽然高高抬起,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
“贱人,居然敢谋害朕。”
响亮的巴掌声,伴随着他震怒的声音,响彻空旷的欢颜宫。
他用了实力,颜若歆瘦弱的身子如飘零一般跌落在地,鲜红的血水自唇角溢出,顺着她的下巴流下,滴落在地。
愤怒地声音落下,屋里变得异常地安静。颜若歆可以清晰地听到血珠滴落地嘀嗒声。一滴接着一滴,仿佛落在她的心头,要将她的心击穿。
她眼中的惊慌,在跌倒地那一瞬间冻结。脸上平静地神色犹如这欢颜宫里的静一样诡异。
她染血的唇角缓缓弯起,绽起一抹凉讽的笑意。
她本不想解释,因为她知道解释也没有用。今夜所发上的事情,件件都是奔着她的性命而来。特别是这条谋害皇帝的罪名,只怕她在劫难逃。
凌灏离的眸色如千年冰川一样的寒,她的心里微颤,忍不住开口道:“若是臣妾说臣妾什么都没有做,皇上也不会信,对吗?”
若是他信她,她尚且还有机会为自己洗清冤屈。
“你要朕如何信你?”凌灏离蹲下身,扣住她的下颚,逼视着她,沉怒地质问道。
“若是皇上已经认定是臣妾下毒,为何还不叫人进来?”颜若歆的眼角微湿,却咬牙忍下心里所有的酸涩。纵使心中有千般万般的委屈,这个时候她都只能想着该如何保命。
“颜若歆,朕真是不得不高看你一眼,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能冷静得好似别人冤枉了你。”凌灏离咬牙讥讽,唇角乌黑的血沫子好似抑制不住一般,不停地涌出。
颜若歆忽略了他的讥讽,满眼皆是他唇角那刺目的黑红色。她的唇角微颤,下意识地高呼,“太医,宣太医……”
凌灏离被她的举动吓得愣住,似不敢置信,一向冷静的颜若歆这会儿竟是犯了糊涂。
若是叫人进来宣太医,她还怎么脱身?
毒害皇帝是重罪,即便他不想追究,到时候朝中重臣亦不会放过她。
苏姑姑带着一众宫人很快破门而入,颜若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的糊涂事。
她自嘲而笑,微垂下头,知自己已无法再改变结果,只能安静地等待这场戏的结局。
“皇上,这是怎么了?”苏姑姑第一个冲到凌灏离的近前,一看到他的唇角乌黑的血迹,腿下一软,险些摔倒。到底是见多识广,苏姑姑很快回过神,对门口的宫人连连急声吩咐道:“宣太医,快宣太医……”
苏姑姑的声音刚一落下,凌灏离却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出声阻止,“不必了,朕无碍。”
皇帝开口,自是没人敢动。
苏姑姑闻言大惊,微抿着眉心,也没有再出声。
这时,凌灏离的眸色一沉,冷声道:“传朕执意,将颜嫔打入冷宫。”
“皇上……”苏姑姑刚一开口,就被凌灏离将话挡了回去,“今夜谁也不许再为她求情,否则朕必重罚。她为博盛宠,竟敢在汤水里下禁药,幸好朕发现及时,将药逼出体外,才不至于让她有机会魅惑了朕。”
颜若歆闻言,身子微僵,缓缓抬头看向那个一脸冷然,唇角还挂着乌黑血迹的男子,他就这样放过她了?
她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为何要放过她?是真的相信她没有下毒吗?
她的唇瓣微颤,心里有股异样的感激在不断的滋生着,最后生了根。
在颜家多年,她一直遵循着一个道理,若是想好好的活着,就只能靠自己。
是以,在她自己无计可想的时候,她便抱了必死的决心。
可是,这个一直与她针锋相对的男人,却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给了她一条生路。
她从地上爬起,跪在原地给他重重地叩了个头。
“臣妾谢皇上恩典。”
他闻声,看也未看她一眼,便对候在门口的宫人一摆手,吩咐道:“带下去。”
她不待宫人走到近前,便已经从地上爬起,脚步沉重地向门口走去。
“皇上,老奴告退。”苏姑姑欠身一拜,刚要跟上去,便听皇帝沉声吩咐道:“苏姑姑,你不必再去伺候颜嫔。”
颜若歆的背影微僵,看来饶她一命,是他给她的最后恩德。
她不禁自嘲而笑,他们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而已,她还奢望他会将一颗棋子当成挚交不成。
她再次抬步,却比上一次走得坚决。
冷宫也好,至少那里会少些是是非非,少些想要她命的人。
……
颜若歆看着冷宫里破败的屋舍,院子里半人高的野草,不禁想起初入凉月宫时,她以为那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不曾想皇宫里竟还一处如此荒凉的地方。若是没有苏姑姑的庇护,她孤零零地住在四下漏风的破败屋子里,便连吃顿不馊不臭的饭都会是奢侈。
苏姑姑除了每天都会让人送些新鲜的食材来,还带了句话给她,“这宫里,凡事靠自己,比靠别人要安全。”
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吃了别人送来的,谁能保证里边没有下毒呢?
就像是她给凌灏离送去的汤水,明明都是她自己一手准备的,却仍是被人有机可乘。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太后殿和凌灏离中毒的事情,但这中间却有很多疑点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她便不再想了。不是说难得糊涂吗?
且,这宫里往往是知道得越多,没命得越快,她又何必非求个明白?
在颜若歆被打入冷宫的一个月后,冷宫里终于迎来了一位有身份的客人——颜若雪。
对于颜若雪的到来,颜若歆并不意外。为了表示自己这个妹妹善良可人,姐姐入了冷宫,她又有不来看看,嘲笑一番的道理?
颜若雪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布衣,墨发松松绑在身后的淡然女子,心里越加发了狠。
她来这一趟,除了想做戏给外人看,更是为了嘲笑她的狼狈,却不想她除了穿着打扮变了之外,竟是再无任何改变。
她屏退所有宫人,让他们侯在听不到,看不见的远处,才卸下伪装,双眸泛着狠意地盯视着颜若歆,咬牙切齿地道:“姐姐还真是别来无恙啊!”
颜家数年,颜若歆事事压她一头。这次,她无论如何都要一雪多年的耻辱。
“很失望?”颜若歆略勾唇角,怜悯地看着她。
她们皆是父母缘薄的人,本该同病相怜,颜若雪却让嫉妒吞噬了理智,让自己的面貌变得丑陋无比,岂不是可怜?
颜若雪存在心里多年的恨意,此刻已经化做了眸子里的锋芒,直直的刺向颜若歆,似现在就恨不得撕了她一般。
“颜若歆,你这次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为了确定这一点,刻意多等了一个月,又试探着开口向凌灏离求情,结果被凌灏离震怒着驳回,狠狠地训斥她一顿,不许她再多言。
那一瞬,她的喜悦远远超过了皇帝奖赏她时,所带来的喜悦。
因为只有确定了皇帝不可能再饶恕颜若歆,她才可以放心的报仇。
“然后呢?”颜若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丝毫没被她的话所影响。
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要她自己说了算,不是她颜若雪一句话,她便能绝望的。
这一个月,她什么都不做,并不代表她放弃了与命运抗争。她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颜若雪既然找上了她,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好不利用一番,让她白来这一趟。
颜若雪被她问住,一股怒气直冲入脑。她抬手对着颜若歆的脸便要扇下去。
颜若歆早料到她会动手,自是不会给她机会,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执掌便对她的后颈劈了下去。
颜若雪大惊,还不待呼救,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颜若歆扶住她软下去的身子,对着门外大喊起来,“来人啊,颜妃娘娘晕倒了。”
既然,冷宫的妃子不能出去,那她便将凌灏离引到这里来。
她倒是要看看,他的宠妃晕倒了,他会不会屈尊来冷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