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歆迈进密林,这才看清陆慧儿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她的手腕和脚腕都有一股一股的鲜血涌出。
她在陆慧儿的身边蹲下,紧张地唤她,“慧婆婆,您醒醒……”
“慧婆婆,您醒醒。”颜若歆试着又叫了一声,还是不见慧婆婆有反应。
塞外男子迈进密林,伸出食指,探上慧婆婆的鼻息。
“她怎么样?”颜若歆紧张地问道。
“她的呼吸很微弱。”
“你有办法救她吗?”
“姑娘……”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实不相瞒,在下并不懂医术。但,她的手筋、脚筋已经被挑断,就算是能救活,以后也只能躺在床上,安度余生了。”
“怎么会这样……”颜若歆的心里一颤,险些跌坐在地,“到底是谁下了这么狠的手。”
他赶紧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颜若歆看着奄奄一息的陆慧儿,眸光复杂。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出声,问道:“公子,你说我奶奶这样活着,是不是比死了更痛苦。”
他被她问得一愣,但还是点点头。
“公子可以离开一下吗?”颜若歆竭力镇定,但声音却还是微微打着战。
若是陆慧儿好好地活着,他们尚且还可以囚住她。但,如今她变成了这般模样,若是被凌灏离知道,不只会内疚一辈子,更有可能会成为被人拿捏的把柄。
既然,陆慧儿活着比死了还痛苦,那就由她来送她一程吧!
“姑娘……”男子不解地打量了颜若歆一眼,还是站起身,走出了密林。
颜若歆看着躺在地上的陆慧儿,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握住陆慧儿胸口的匕首,咬咬牙,一用力,向上拔起。
匕首被拔出的一瞬间,血水喷了颜若歆一脸。
有血滴黏在她的睫毛上,染红了她的视线。
她吓得全身发抖,脸色白得透明,却还是握紧匕首,扎了下去……
密林外。
塞外男子本在等着颜若歆出来,却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些声响,旋即躲进密林里。
待凌灏离一行人走近,他才认出这是那位姑娘家里的家丁。
想必,是来找那位姑娘的吧!想到这里,他从密林里跳了出来,拦住几人的去路。
“主上,就是他劫走夫人的。”一个暗卫立刻认出了男人。
凌灏离上下一打量面前的人,便见他手上染着血迹,当即满眸阴厉地质问道:“我夫人呢?”
男子被凌灏离的语气吓得一怔,却还是态度友善地道:“公子的夫人在里边,在下带公子去。”
凌灏离堤防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一个暗卫先跟上,自己走在中间,前后左右各有一个暗卫守候。
塞外男子转头看了凌灏离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
须臾,男子拨开最后的遮掩,却被眼前的情景惊住。
“姑娘,你在做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手握匕首,向慧婆婆扎来的颜若歆。
蓦地,他想起了她刚刚问他的话。
颜若歆闻声,下意识地收住动作,转头看去。待看到他身后的凌灏离时,她握着匕首的手瞬间僵住。
“颜若歆,你在做什么?”凌灏离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她甚至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阿离,我……”她想为自己辩解,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她有,她确实想过要置陆慧儿于死地。
她手里的匕首跌落,看着面色冷然的凌灏离一步一步上前。
但,他只是冷冷地扫她一眼,便在陆慧儿的身边蹲下身,探上陆慧儿的鼻息。
随即,他收回手,视线略一打量陆慧儿的全身,转头对暗卫吩咐道:“处理一下,想尽一切办法救活她。”
“是,主上。”暗卫当即领命,为陆慧儿止血,不敢怠慢。
“我们走。”凌灏离强硬地拉起颜若歆,快步向密林外走去。
颜若歆这会儿已经腿软,被他用力这样一拖拽,不禁脚步踉跄。
塞外男子见状,以为凌灏离要与颜若歆算账,便道:“这位公子,我们过来的时候,这位婆婆已经受伤,被人挑断了手筋和脚筋。想必这位姑娘是一时糊涂,才想送她奶奶一程,为她减轻痛苦。”
他这样一解释,等于将颜若歆的心事和盘托出。
颜若歆涩然一笑,其实不必说,凌灏离也不会相信挑断慧婆婆手筋,脚筋的事情是她做的。
凌灏离看向男子,不悦地一皱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察觉出凌灏离的敌意,但是他自认理亏,便客气地回道:“在下只是途经此处,看令夫人与人缠打,便误以为她遇袭,出手相助。”
“那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凌灏离语气平缓,让人不辨喜怒地问道。
“在下姓冷,名君翱。”冷君翱直爽地回道。
“哦,冷公子。”凌灏离的唇角一勾,笑意无温,“今儿之事,不管是误会与否,都谢谢公子出手相救。既然我夫人已经没事,那公子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的暗卫武功都算是上层,能从他两个暗卫手上将颜若歆带走的人,武功定非等闲。
据他所知,塞外人多是骁勇善战,对轻功一类的中原武功并不熟悉。
这样一来,凌灏离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冷公子,很是戒备。
“那在下告辞了。”冷君翱一抱拳,不太放心地看了颜若歆一眼,才转身而去。
看着冷君翱离开后,凌灏离对暗卫吩咐了句“连夜赶回行宫”,拉着颜若歆继续向密林外走去。
颜若歆几次想开口,却都无力辩驳,只得静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出了密林,已经有暗卫牵来了马。
凌灏离先将她抱上马,随后翻身上马,将她揽在胸前,打马向那条窄道而去。
颜若歆望着不远处的小村庄,不禁想,若是他们不来这一趟,晟帝的晚年会不会一直幸福下去?
只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已经发生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就如她和凌灏离,明明亲密无间,身体紧紧相贴。可是,他的身上却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温度。
她在他的胸前微一打战,他的手臂便会收紧一些,可仍是温暖不了她越发凉的身子。
山间的风很烈,刮得她的脸颊生疼,再到麻木。
对与错,早已经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依旧还是那般霸道,霸道地将她的脸扳过来,以大氅遮住她的脸颊,让她可以窝在他的心口,聆听他的心跳声。
可是,他却吝啬于再与她说一句话,更不会满眼幸福笑意的唤她“歆儿”。
她以为他在怪她,却不知他满心自责,只怪自己不但不能护她周全,还要她为他双手染血。
那天,他们连夜赶到了下一站行宫。凌灏离亲自将她送回房,只说了句“我还有事要办,你早点休息”,就转身离开了。
颜若歆想问他关于晟帝和陆慧儿的事,却终是没勇气再问。
这天夜里,颜若歆梦到陆慧儿满身是血地掐住她的脖子,要她偿命。转瞬,便是凌灏离冷冷地盯着她,对她说:“歆儿,你不再是朕的歆儿,朕对你很失望。”
她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想要追上去,可是脖子却被陆慧儿紧紧地掐住,挣脱不了,发不出声音。
经过良久痛苦的挣扎后,颜若歆听到耳边有人焦急地唤她。
“娘娘,您醒醒啊!”
这声音很熟悉,很动听,将她从梦魇中救醒。
她睁开眼,看着晃动的车顶,眼神迷茫。她怎么又到了马车上?
“娘娘,您吓死奴婢了。”青巧摸了把眼泪,破涕为笑。
颜若歆的视线淡淡地划过四周,看着熟悉的马车,声音嘶哑地问:“青巧,发生什么事了?”怎会一场噩梦醒来,便在了马车上。
“太医说,娘娘只是着了凉,并无大碍。”青巧扶着颜若歆坐起,继续道:“昨儿白日,奴婢就觉得娘娘不对劲,一路上也没说过一句话。中午休息的时候,奴婢伺候娘娘用膳,娘娘也未理奴婢。奴婢还想着,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得罪了娘娘。但又想着娘娘不是记仇的人,估摸着是一路劳累,才不愿意说话。晚上伺候娘娘安寝时,也没敢多言。”
颜若歆想起昨日总总经历,不禁心情沉重,面上却不好表露。
“本宫昨儿身体不舒服,才会不想开口。你别放在心里。”
她没有办法告诉青巧,昨日的人不是她,只能说谎。
晟帝,陆慧儿,肖月儿,包括那个假扮她的女人都在她归来的这一日消失得干干净净,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奴婢只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娘娘。”青巧忍不住自责,“早上奴婢起来伺候娘娘洗漱的时候,发现娘娘脸色惨白,一张脸没了血色。不管奴婢怎么叫,娘娘都一动不动。奴婢没有办法,只好去禀报皇上,请了太医过来。”
“那……”颜若歆迟疑着问:“他来了吗?”
青巧微愣,随即明白过来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皇帝。
“没有。”青巧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怕她心里难受。
“本宫没事。”颜若歆的声音无力,不想再开口。
“娘娘,喝药吧!”青巧将药端过来递给她。
颜若歆端过药碗,一口气喝下,竟是不觉得苦涩。因为她心里的苦,远比这药更盛。
她将乏力的身体靠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独自舔舐着心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