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吗?”凌灏离侧头问道。
“这里只有一间茅舍,杆子上只晾晒了两位老人的衣服。”颜若歆回道。
“这就说完了?这间茅舍一看就是三间,怎么证明不是住着两家人?”
颜若歆被他的问题问住,请教道:“为什么?”
“因为朕听到里边只有两个老人的脚步声。”凌灏离说得很自得,却听得颜若歆很不满意。她反驳道:“也许他家的孩子出去干活了,晚点就回来了。”
“那你看那里。”凌灏离指了指晒在窗前的菜干,说道。
“我知道了,这里的人都习惯将菜干晒在屋顶,但这家却反常的晒在窗前,说明这家的人没有能力上到那么高。”颜若歆又仔细地看了看,继续道:“西屋的窗子是开着的,若是东西两屋都有人住,这么冷的天,定然不会开窗子。”
“还不笨。”凌灏离赞她一句,又道:“你看院门上是什么?”
颜若歆从他的肩上探出些头来,看向院门,便见那里绑着一个用红色布条编成的形状奇怪的结。
“这是什么?”颜若歆不解地问。
“看来,颜家只教导你学了些大学问。”凌灏离摇头失笑,方解释道:“这个红布结叫不弃,寓意永不分离,是这一带的民间习惯,门上绑着不弃的人,都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代表着他们一生只有彼此,相依相偎,即便是百年后,也想要同穴的愿望。有了这个提示,村里的人便会在他们百年之后,将他们合葬。”
颜若歆听得出了神,好半晌才讷讷地道:“原来之前那些,你都是在逗我的。只有这个不弃,才是你确定的关键。”
她看着门上的“不弃”,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闷闷的疼,却又生了羡慕。
一生只有彼此,即便死后都要同穴,那是怎样的爱?
她羡慕,却不敢奢望,因为她爱的男人,可以把心给她,却不能一生只有她。
不弃,原来离他们那么远。
她的眼眶有些微湿,黏在他的脖颈上,“阿离,不弃的背后,一定有个故事吧!”
“先祖还没登上皇位的时候,为了一个女人,流落到了这一带,并为这个女人许下一生不弃的承诺。可是,后来先祖并没有实现他的诺言,还是回去做了皇帝。而那个女人,便将不弃挂在门口,等了他一生。先祖六十岁那年退位,瞒下所有人,来了这里找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过世。先祖哀痛之下,随她而去。后来,当村里的人发现他们时,先祖还一直紧紧握着那个女人的手。于是,不弃便流传了下来。只是,翾国皇室,却好似受了诅咒一般,历代皇帝,都没能与自己挚爱的女人在一起。皇爷爷是如此,父皇当年,亦是如此。不知朕……”
“阿离,你不会的。”颜若歆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只要他还是爱她的,还需要她,她便会不离不弃。
他在她的手心轻轻一啄,她便立刻羞得松开手。
“有人吗?”凌灏离对着里边高喊,不一会儿的工夫,茅屋的门被推开,一对老人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
“找谁啊?”两人的头发已经花白,深深浅浅的皱纹爬满了两张脸,铭刻着岁月的痕迹。他们身上的粗布麻衣落了补丁,却很干净。
颜若歆看着两人,眼中尽是羡慕。
随即,她愣了愣,只觉得这老头的模样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放我下来。”颜若歆在凌灏离的耳边小声说。
凌灏离将她放下,她上前一步,语气温婉地道:“老伯,婆婆,我们途经此处,想借宿一晚。”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求人的事自是要她来才行。
“好。”老婆婆笑呵呵地应下,却被身旁的老伴呵斥道:“你知道他们是好人坏人,就敢留他们?”
颜若歆一愣,这老伯的脾气还真是霸道。
凌灏离的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便要离开,却被她反手握住,给了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还不待两人开口,就见那老婆婆瞪向老伴。
“我就看他们像好人,怎么了?”
老婆婆转过头,看向他们时,眼中已经全是笑意,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凶巴巴的。
但,颜若歆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这老婆婆笑意盈盈地看着的人似乎不是她,而是凌灏离。
颜若歆的脸色,这下子难看了,心想他们是不是应该换一家,她怎么觉得这一家这么奇怪呢!
“若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那老伯被老婆婆吼得这会儿干看着他们瞪眼,不再发表意见。
倒是那老婆婆,一边说着“方便”,一边向门口而来。
“你慢点走。”老伯连忙跟了上来,扶住她。
老婆婆转头看向身边的老伴,两人相视而笑。瞬间,仿佛两人脸上的皱纹都开出了幸福的花来。
颜若歆艳羡地看着两人,悄悄地伸出手,握住凌灏离的手。
老伯将门拉开,不是很欢迎地说了句,“进来吧!”
凌灏离眯眸盯了他一眼,便想要拉着她离开。这会儿,颜若歆被两位老人之间简单的幸福感染了,哪里还舍得离开?
这位老伯虽然不是很友善,不过,他别扭的脾气倒是与凌灏离很像。
“阿离,就住在这吧!我累了。”颜若歆抬头望向凌灏离,小声撒娇。
“……好。”凌灏离微一迟疑,还是应了她。
“快,进来吧!外边冷。”老婆婆从门里走了出来,又在凌灏离的身上打量一番,才看向颜若歆,满眼都写着喜欢。
“孩子,进来吧!”老婆婆拉过颜若歆的手,便向院里走去。
老婆婆的手很暖,捂得颜若歆的心里也是一暖。凌灏离见状,也只得跟着她走了进去。
老婆婆将他们领到东屋,热络地道:“坐吧!”
“谢谢婆婆。”颜若歆在椅子上坐下,却见凌灏离正盯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发怔。
颜若歆倒是未曾深想,这对老夫妻一看就非普通的农户,更像是隐居于此。那家里挂着一幅画工工整的山水画,又有何奇怪?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凌灏离看向她,视线柔和无波。
“你们先坐会儿,婆婆去给你们收拾一下那间屋子。”老婆婆见他们坐下,又道。
“你坐着,我去。”老伯的脸色一黑,不悦道。
“还是我去吧!”颜若歆站起身,他们已经叨扰了这对老夫妻,又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再辛苦。
“我跟你一起去。”凌灏离站起身,拉着她便向西屋走去。
其实西屋很规整,除了地上放了些菜干以外,便没有什么其他要收拾的。
老夫妻从外边走了进来,递给两人一个箩筐。两人将地上的菜干捡起,放进箩筐里。
“老头子,你去拿个火炉来,给这间屋子暖暖。”老婆婆对旁边的老伴吩咐一句,又对颜若歆道:“丫头,你跟婆婆去做饭,你们一定饿了吧!”
不提还好,一提颜若歆只觉得肚子有些“咕咕”叫了。
中午的时候,他们只吃了一些干粮,喝了点水,这会儿怎么能不饿呢!
“阿离,你在这里等我。”颜若歆嘱咐凌灏离一声,便跟着老婆婆走了出去。
做饭的地方很简陋,在院子的一角,用栅栏围起,搭了个简单的棚。
“丫头,你们是从京都来的吧!”老婆婆一边干着手上的活,一边问道。
“婆婆为何觉得我们像是京都来的?”颜若歆不答反问。
“那位公子很像老身认识的一位故人。”老婆婆感叹道。
“婆婆的那位故人是京都人?”颜若歆这会儿终于明白了,为何老婆婆刚才会盯着凌灏离看,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嗯。”
老婆婆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嘱咐颜若歆帮她洗菜干,将精力放在了做菜上。
茅屋内。
凌灏离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外边的颜若歆。
老伯拿着火炉,走了进来。
凌灏离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微眯眸子,盯着眼前的花甲老人,沉声道:“皇爷爷,别来无恙啊!”
“公子是不是头脑不清楚?怎么竟是说这些糊涂话?”老伯将火炉放下,转身欲走。
“是孙儿病糊涂了,还是皇爷爷东屋那幅画泄露了秘密呢?”凌灏离不急不缓地反问,便又将视线落在了窗外的颜若歆身上。
他身后的老伯脸色一赫,他早就说过不要挂那副字画,但是那老婆子非说这穷乡僻壤的,没人认得,硬要将这幅让他们定情的字画挂在屋子里,每日看着。
这下好,出事了吧!
“皇爷爷不必担心,孙儿不会打扰皇爷爷的清净,只是借宿一晚,明儿就走。”
对于这位皇爷爷,凌灏离并没有多少感情,他才一出生,他便已经不在了。
后来,他大了些,便听说了一些流言,说皇爷爷并没有驾崩,而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天下。
世人都说,翾国的皇室被诅咒了,历代皇帝都不能与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
是以,皇爷爷放弃了天下,选择了一个女人,做个平凡人,不想被诅咒所累。
无论是父皇,还是他,都不曾找寻过皇爷爷。皇爷爷已经得到了于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他们又何必去打扰他呢!
只是,这世上的缘分当真奇妙,他竟是在这里遇见了皇爷爷。
“你喜欢那丫头?”凌志晟走到窗边,看向外边窝棚里,正在忙碌的人。
“是。”凌灏离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字。
“不怕皇室的诅咒吗?”凌志晟问。
凌灏离的眸色微滞,随即道:“孙儿相信人定胜天。”
“和你父皇一样的嘴硬,这不是什么好事。”凌志晟不乐意地讥讽道。
“孙儿若是不这般想,难不成能学皇爷爷一样,把翾国的天下拱手让人吗?”凌灏离自知对皇爷爷的决定无权责备,却也不认同。
若是做皇帝的都能为了女人放弃天下,那黎民百姓算什么?
他答应过父皇,一定会将翾国推上一个高峰,就定然不会食言。
他不信什么诅咒,爱也分很多种,难道关在深宫里的爱就不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