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颜若歆打算与他研究一下假孕一事。
“皇上,臣妾也是时候小产了,若是再等下去,怕是会露出马脚。”颜若歆微垂视线,双手紧握在一起。一提起这事,她的心里不禁紧张。若是再经历一番痛楚,她的胞宫还能否保住?
凌灏离看着她眼中若隐若现的痛,轻拧眉心,沉了声,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道:“颜若歆,朕再说一次,朕的皇子八个月后会出生。”
颜若歆听得有点懵,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弯。她又没有身孕,怎么可能生出皇子来?
“皇上莫不是糊涂了?臣妾并无身孕。”颜若歆的语气悲凉。别说她现在没有身孕,就是以后能不能有,都难说。
凌灏离往前探了探身子,抬手钩住她的下巴,道:“没有可以努力到有。”
颜若歆惊得瞠目结舌,一张俏脸绯红。但,片刻的震惊后,她却没有因此喜不胜收,反而苦涩一笑,“臣妾还可以有孕吗?”
看她这般模样,他微拧眉心,压下心里的刺痛,语气霸道地说:“朕说你会有,就一定会有。”
颜若歆感激地对他笑笑,不管这话的真实成分有多高,也确实是句能让她开心的话。
凌灏离似乎看出了她不信他的话,又道:“昨日朕收到郁采珍的飞鸽传书,她很快就能带着解药回宫了。”
“真好。”颜若歆面上展颜,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胞宫是因为大出血导致的难以生养,并不是因为中毒。即便她体内的毒素解了,能不能有孕还是要看天意。
但,能活下去,总算是一线希望。
“别想太多,一切交给朕。”凌灏离握住她紧张得交握在一起的手,他掌心的温度是那样的熟悉,而温暖。
“皇上不恨臣妾了?”颜若歆望着他,以为哄他还需要些时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谅解了她。
“朕从来就没恨过你。”凌灏离拉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下,才感叹道:“清幽池那一刀,时常让朕夜不能寐。其后,你约周景澜进宫,就更是让朕以为,你准备舍朕而去,随他离开。”
颜若歆涩然一笑,并未接话。
“还不打算为自己辩解吗?”凌灏离望着她的眸光极为柔和。
“臣妾无话可以辩解。”颜若歆微垂视线,并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怕被他窥探了心事。
“你啊!”凌灏离无可奈何,用力捏了下她的柔荑,直到她疼得一皱眉,他才又道:“你什么时候能学学双儿,对朕坦诚些。”
颜若歆心道,坦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凌无双从小有太后,皇帝宠着,又不需要争夺皇位,自是可以活得无忧无虑。待到她哪一天嫁了,哪怕只是一户普通人家,也必是不能事事坦诚,无忧无虑。这便是人生。
颜若歆的语气酸楚,“皇上既然如此在意这两件事,如今又何以会原谅臣妾?”
“你这女人的心向来冷硬,若想置朕于死地,又岂会不直刺朕的要害?”凌灏离逼视着她,想听她亲口说出实话,她却是自嘲地笑笑,反问道:“是啊!为何呢?”
“颜若歆,朕在问你。”凌灏离扣住她的双肩,迫使她抬头看向他。
颜若歆静默良久,才陷入了回忆,喃喃道:“那一瞬,臣妾真的以为自己会死。迷迷糊糊间,臣妾看到了皇上充满愧疚的眼神。臣妾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臣妾不要皇上的内疚,臣妾想用那一刀,彻底了断臣妾对皇上的情。”
“你这狠心的女人。”凌灏离怒极反笑,叹了声,“苏姑姑已经与朕坦白,那日是她约了周景澜前来。”
颜若歆一怔,没想到苏姑姑会主动与凌灏离坦白。
“那日为何不与朕解释?”
面对凌灏离的质问,颜若歆迟疑了一瞬,才道:“臣妾自认不如苏姑姑与皇上的感情深厚,怕供出了苏姑姑,只会让皇上更加震怒,让自己在这宫里的处境更加艰辛。”
她本可以说些好听的场面话,但想到刚刚他说的坦白,她便真的鬼使神差地说了实话。
凌灏离闻言失笑,“你倒是诚实。”
她刚欲松口气,却听他话锋一转,又道:“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朕。”
“信任又岂是三言两语间便能建立的?”颜若歆顿了顿,与他对视片刻,才道:“皇上又真的完全信任臣妾吗?”
凌灏离被她问得哽住,动作木然地收回手。
“若是不能敞开心扉,谈何信任。”颜若歆的心里不免失望,却还是忍不住一试,“阿离,我想知道我中毒的真相。以前的翘璃韵去了哪?”
这一直都是他们之间的症结,若是到了今时今日,他都不愿意对她说实话,那他们之间又谈何信任?
清幽池的事件之前,颜若歆一直觉得是翘璃韵给她下的毒。
但,清幽池的事件后,她的看法就变了。
当初凌灏离说过,让她假孕是想让翘璃韵平安地生下孩子。
这话若不是敷衍的话,便极有可能是想让如今这个不能露脸的假翘璃韵生下孩子后,放在她的名下养。待到凌灏离的地位稳固后,再将如今这个假的翘璃韵接入宫。
毕竟,她有孕的时候,魏丞相这个大威胁还在。如今就是除去了魏丞相,太后余党未除,宁王也虎视眈眈,凌灏离的皇位明显还不安稳,应该不会想多生事端。
是以,她能肯定她“小产”一事在凌灏离的计划之外。排除凌灏离,单从分析上来说,真假翘璃韵都有下毒的可能。
真的翘璃韵那日来找她时,明显与往日不同,好像知道了什么让她绝望的事情。
若是她当真知道了一直宠着她的男人根本不爱她时,她大概一定会疯狂地想要破坏他的计划吧!
但,她假孕一事,只有她和凌灏离两个人知道,真的翘璃韵是如何得知的?
凌灏离定然不会将这事告知真的翘璃韵,但他一定会将整个计划告知如今这个假的翘璃韵。
假的翘璃韵不甘心将孩子给了别人养,便将秘密告诉了真的翘璃韵,怂恿她下手,这样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那真的翘璃韵,如今只怕性命堪忧。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凌灏离不答反问,他一直不否认这个女人是聪明的,这也是为何那时他会选中了她。
但,后来的事情却超出了他想要的范围,包括他的感情。
她“小产”一事,纵然不是他所为,他却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是他忽略了这深宫的暗涛汹涌。
“为何要动她?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受人利用而已。”颜若歆的语气激动。
说到底,真的翘璃韵也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却被最爱的人利用的可怜人。
在乎的人,总是倍加真心,像宝贝一样地护在手心里。不在乎的,便犹如草芥一样,随便践踏。
她心里顿时生了悲悯,有些茫然不知她执着的爱他,是否会与真的翘璃韵殊途同归。
“她对你下毒时,便应该会料到如今的下场。”凌灏离不觉愧疚地回。
颜若歆闻言不禁冷笑,“她不是罪魁祸首。”她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眼神凌厉。
坦诚,原来他所说的坦诚只是她一个人的坦诚。
“你想说什么?”凌灏离的脸色沉黑,眸光如刀地盯着她。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现在这个假的翘璃韵才是罪魁祸首。皇上却只处置了杀人的刀子,反而放过了刽子手,是何道理?”颜若歆的唇瓣轻颤,“皇上的心已经给了璃妃娘娘,却非要撩拨得臣妾掏心掏肺,再在臣妾想将心捧上时狠狠地给一刀。皇上怎可如此残忍?”
凌灏离原本蓄满阴霾的眸子初是一滞,随即闪过一抹明亮,脸色竟是缓和了。
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腰肢,用力一带,将盛怒中的她揽入怀中。
“你放开我!”颜若歆像是发怒的小野猫一样,“嗷嗷”地叫着,挣扎着。
凌灏离紧紧地抱着她,不顾她的挣扎,将唇贴在她的耳边,咬牙狠声道:“朕既然说过绝不会放过害你的人,朕便会说到做到,君无戏言。”
颜若歆挣扎的动作僵住,怔怔地打量着他。他会替她报仇?也就是说,幕后黑手并非假的翘璃韵?如若不然,他又岂会承诺为她报仇?
凌灏离揉了揉她的发,将脸窝在她的颈窝里,瞌上眼。
“暂时什么都不要问。”他的声音疲惫,让她不忍再追问。
她不再问,他也不再出声。静静地,有一种温情流淌进彼此的心间。
“阿离……”许久后,她声音微哑地唤他。
“嗯?”他抬起头,将两人的身子拉开些,定定地望着她。
“……没事。”她微一犹豫,终是只说出了两个字。想问的话卡在嗓子里,藏进了心里。
既然他已经承诺,她想无条件的信任他一次。
凌灏离没有追问,他的顾虑太多,有些事情,还不能让她知道。
良久后,他不舍地松开她,“你准备一下去行宫要用的东西,朕还有些事要处理,今儿就不能过来了。”
“嗯。”颜若歆微颔首,站起身,又听他道:“没事的时候,帮朕多劝劝双儿,不要再四处乱跑了。”
“就让她那样自由自在,快乐的活着,不好吗?”颜若歆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其实不该说。
这皇宫里的人,上到皇帝,下到一个宫女,哪里有一个人可以活得自由自在。
凌灏离对凌无双的纵容已经比常人多了许多。如今,凌无双就快到年纪大婚了,他又怎么会再纵容她。
凌灏离闻言,轻拧眉心,说道:“再过个一年多,朕会为她找户好婆家,她若是弄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吃苦的可是她。”
“我知道了。”颜若歆认同地点点头,试探着问:“你会让双儿去和亲吗?”
凌灏离的神情一滞,回道:“这事到时候再说,反正她的年纪还小。”
颜若歆的心顿时沉了沉,看来凌灏离当真是动了那样的心思。
“翾国不是还有别的公主,或许其他的公主想去和亲……”颜若歆试探着,想替凌无双提前说个情。
“她与你说过什么?”凌灏离了解颜若歆的性子,她绝对是薄凉,不喜欢管闲事的人。除非,凌无双与她说了什么,触动了她的心。
颜若歆微一沉吟,才道:“双儿有喜欢的人。”
“她还是个孩子,这个时候的喜好怎能当真?”凌灏离并没像她想象中的惊讶,或是追问,“这事等一年后,你再来与朕讨论。”
“嗯。”颜若歆颔首应道。既然这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摆上日程,太早拿出来讨论确实也没有意义。
“你若是闷了,就找双儿给你解闷。”
“嗯。”
颜若歆点点头,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走出她的视线,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很快便到了去行宫赏梅的日子,出发前,凌灏离一直留在欢颜宫里,没有临幸任何一个妃子。
去行宫的马车安排,如颜若歆猜的一样,翘璃韵依旧坐在皇帝的马车里。颜若歆则是自己一辆。
凌无双怕颜若歆闷到,非要与她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