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歆一直渴望自由,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真的自由时,看到的却是尸骸遍野的情景。
两个女子看着满目疮痍的情景,都忍不住落了泪。
她们虽然明白男人们的野心,可她们还是不能谅解男人们将野心建立在这些无辜百姓的幸福上。
这一场胜利,到底用了多少人的尸骨堆砌?
这残酷的情景,更加不允许她们伤心太久,还有很多人等着她们去帮助。
郁采珍和颜若歆每日都很忙,郁采珍为那些在战火中受伤的无辜百姓免费医治,颜若歆便收养那些在战火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们。
而年弘毅主要便是做些体力活,负责保护她们。
三人刚出来的时候,年弘毅本认为不过就是应姑姑之约,陪两个女子游山玩水。
可是,当他亲眼看着两个女子在遍地的尸首中,寻找幸存者的时候,他渐渐地改变了对这两个女子的看法。
起初的时候,她们看了那些血肉模糊的尸首也会害怕,夜里时常会噩梦。但是,她们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后来他问颜若歆,“既然怕,为何不放弃,回到姑姑身边。”
颜若歆淡笑着回他,“若是所有人都因为害怕离开了,这世上不知又会多几条亡魂了。他们本来也可以安居乐业,是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们,毁掉了他们的家,他们何其无辜。”
年弘毅从那以后,打心里敬佩起两个女人。
随着战争的结束,伤员越来越少,但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却越来越多,他们带出的银子毕竟有限,需要帮助的人又太多。
为了多帮助一些人,三人一路上,只吃馒头和咸菜。即便如此,他们手里的银票,还是花得七七八八了。
他们只能一路上寻找富户,求他们募捐。遇上心善的人家,还要好好盘问一番,才会募捐,有的人家直接将他们当成骗子打出来。
跑出来后,他们都会相视而笑,再开始寻找下一家。
他们就这样每日奔波,但过得却很充实。
在这样的人间悲惨景象面前,颜若歆再也没有时间去为过去伤感,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起与哥哥的童年,却刻意遗忘与凌灏离的所有过往。
郁采珍和年弘毅都知道颜若歆的心思,是以,他们一直都在皇甫睿渊的地界,没有入翾国。
郁采珍想,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那么一个想忘,却无法忘记,只能藏在心底的人。
颜若歆心底的那个人是凌灏离,她心底的那个是小师叔,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们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可是,她们没有放弃自己,她们努力让自己活得有意义,让身边的人幸福……
她听说,小师叔最后还是娶了风翎萱为后。但,他最宠幸的女子却不是风翎萱,而是一个来自塞外的女子。
没人知道那个女子的详细身份,只知道是在周国破城时被抓的战俘。
周国早些年与塞外的拓跋部落素来交好,是以,周国宫里由拓跋飏敬献的塞外女子并不占少数。
有人说这个女子是周皇的妃子,亦有人说,她只是一名普通歌姬。可是,不管她的身份是什么,都无法影响皇甫睿渊对她的宠爱。
郁采珍听到这些传言的那一夜,整整一夜没有合眼,不是她嫉妒那个塞外女子的得宠,她只是心疼小师叔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伤人伤己。
一个人的真心,怎么可能变得那么快?
她想去看看他,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已经放手,何苦还要牵挂……
战争后,最常见的便是瘟疫肆虐。
他们在一座感染了瘟疫的村子停下脚步时,显国的官兵已经封锁了村子,打算焚烧整座村子。
颜若歆求了很久,希望他们可以暂缓这个决定,让他们进去救人。可是,对方就是不肯,最后还是年弘毅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才迫使对方答应。
年睿离如今是显国最大的功臣,又有谁敢对他的儿子不敬?
只是,对方也只肯给他们三日的时间,若是不能让瘟疫好转,他们一定会焚村。
颜若歆不怪他们的绝情,毕竟,这里的瘟疫若是得不到控制,以后便会有更多的百姓受害,他们只能尽量争取时间,找到医治瘟疫的办法。
郁采珍本想自己一个人进村,毕竟颜若歆和年弘毅都还有亲人在等着他们,只有她无亲无故,若是救不成那些百姓,她便与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好了,也免得瘟疫扩散。
可是,一路走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坚不可摧,谁又能看着她一个人去冒险呢?
是以,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进了村子。
村子里的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到处都是腐烂的死尸,臭味充斥着周遭。
好在,两人女子之前也见过很多惨烈的场面,这会儿才不至于吓到。
只是,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却是难以抑制。
大白日,村子里却没有一点人气,死一般的静寂。
三个人大约走了一刻钟,忽然听到嘭的一声,三人立刻顿住脚步。
“进去看看。”颜若歆道。
“好。”年弘毅点点头,走在前边,向那间发出声响的屋子而去。
三人进了门,却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
年弘毅巡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柜子上。他与颜若歆对视一眼,才放轻脚步,向柜子走去。他在距离柜子三步的距离停下脚步,用剑将柜门挑开,便见柜子里蜷缩着一个男人。
阳光一洒进去,柜子里的男人一瑟缩,埋在膝盖里的头,便埋得更深了些。
颜若歆与郁采珍对视一眼,走到年弘毅的身边,对柜子里的男人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别怕。”
柜子里的男人闻声,颤抖的身子蓦地僵住,却还是没有转过头。
颜若歆试着走过去,耐心地道:“出来,让我们看看你,好不好?”
她的话刚一落下,柜子里的男人却蓦地冲了出来,吓得她往旁边一躲,男人就向外边跑了去。
只是,他的脚程哪里比得了年弘毅,他才跑到门口,就被年弘毅抓了回来。
颜若歆这会儿也跑了过来,男人没来得及闪躲,他脏乱的模样恰巧落入颜若歆的眼中。
尽管,那张脸上满是污垢,颜若歆还是认出了他。他便是周国不知所终的皇子——周景澜。
看着颜若歆震惊的样子,年弘毅问:“你认得他?”
颜若歆从震惊中缓和过来,平静地道:“一位故友。”
她知道周景澜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份,而年弘毅是年将军的儿子,若是知道周景澜的身份,职责所在,定然要将他抓回去。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周国已经国破家亡,为何不能为周家流一条血脉呢?
周景澜没想到颜若歆会这么说,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死而复活了,但她的身份即是显国的公主,又是翾国的皇妃,他以为她会抓他回去,却没有想到她竟是瞒下了他的身份。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颜若歆唇角的笑意越加温和,心里却满是酸涩。
谁又能想到,他日意气风发的皇子,如今会落魄成这般模样。
“歆儿……”周景澜的眼角染上了泪花,他觉得老天待他不薄,临死之前,还让他见到了她,好似梦一样……
“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颜若歆肯定地道。
他曾拼死救过她,这一次,她定然会拼死带他离开这里。
周景澜从激动中清醒过来,立刻激动地道:“你快走,不要留在这里。”
能见她一面,他已经满足了,他不想连累了她。
“我不走,我一定要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颜若歆眼神坚定地看着他,说道。
“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周景澜眼角的泪顺着脏污的脸颊落下,激动地喊道。
郁采珍也认得周景澜,但颜若歆不说,她自然不会说。
她是医者,心里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只想治病救人。更何况,她还知道这个男人曾经为了颜若歆,差点连命都没了。这样痴情的男人,她打心里尊重。
村子里幸存的人并不多,好在郁采珍的医术很高,村外的官兵因为年弘毅的关系很配合,给他们找了很多药材。
只是,即便如此,这个过程还是很不容易的。
村外的官兵怕被传染,自是不肯进来。是以,村子里的病患,便全靠他们三个,没日没夜的照顾。
经年后,周景澜在回忆往昔的时候,都会记得这段时光,这段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那个他用整颗心去爱的女人,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守在他的身边。
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会对他说:“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周家只剩下你这一条血脉了。”
他便苦笑着问她,“你就不怕我会找凌灏离和你哥哥复仇吗?”
她闻言,神情认真地回他,“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是周景澜。”
至于那些复仇不复仇的事情,她没有资格过问,也没有资格去管。
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她都救了,更何况这个男人曾经舍命为她,她若是见死不救,这一生都不会安心。
周景澜的病情严重的时候,几度抽搐得昏迷。但他还是没有辜负颜若歆的希望,坚强的活了下来。
只是,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死了,他们走出这里的时候,身边也不过只多了不足十人。
最后,官兵还是焚烧了村子,没让那些活着的人带亲人的尸首离开,怕瘟疫继续扩散。
离开那座死亡之村后,颜若歆亲自送周景澜进了北昱国的地界,也只有北昱国才不会追捕周国的余党。
“保重。”
离别时,她能给他的只有这两个字。
周景澜却是对她道:“歆儿,人生短短几十年,别等老了才后悔曾经的放弃。”
“我知道。”她微笑着回他。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她想抓着过去不放,只是有些砍,她试过,却跨不过……
“那我走了。”周景澜压下不舍,翻身上马,不曾再回头,策马离去。
他这条命是她给的,是以,他会好好地珍惜。
“我们去哪?”郁采珍侧头看向颜若歆,问道。
颜若歆想了想,回道:“回家吧。出来也有一年了,我想回去看看爹娘。”
“好。”郁采珍点点头,心里很欣慰。颜若歆还肯让自己停下来,去看看亲人,就证明她在一点点试着走出那段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