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点头,不再多言,扶着顾太太往另一头的医务室走去。
看着两老那步履蹒跚的背影,周郁南心头涌起千百种滋味。他一直都很羡慕顾白宸,虽然顾家两老对儿子从小的要求极严,这个不准那个不行,把顾白宸折腾得不苟言笑脾气烂坏,但顾白宸所拥有的极致亲情却不曾是他所拥有的。在周家,他是废物,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永远都在拖家族的后腿,每一个人都比他优秀。
顾白宸从小就拥有了他所不能拥有的东西,但却从不珍惜,他嫉妒过羡慕过遗憾过,却不曾想那个人还是比他先出了事。每个人都有关心爱护的亲友,顾白宸应该是幸福的,为什么偏偏老天就喜欢折腾本该幸福的人呢?像他这种一无所有的,反倒活得比谁都健康。
正沉思着,有人匆匆来到身侧,低声道:“老大,找到冷小姐的下落了。”
周郁南唇角一扯,“不错,办事越来越速度了。”
那眼中的冷漠和嗜血,叫来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素来周郁南都是以温吞而吊儿郎当的形象示人,现在却露出这样的表情……手下不由暗暗替那个女人烧了柱香。
周郁南可不是那种喜欢把真正心思露出来的人,真要坏起来,连墨水都得逊色三分。
果然,周郁南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附耳对他说了一番话,等来人听懂了,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做得干净些。”
——
沈晴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的针管里还吊着盐水,先是迷茫一怔,随后昏迷之前的一幕幕在脑中循环播放,脑袋便如同被重物砸过一般疼起来,让她连喘息都困难。
稍稍闭上眼睛,痛苦呢喃:“顾白宸……”
那个爱她疼她宠她的那个男人,那个说要跟她一起同生共死的男人,那个说要和她过一辈子的男人,就这么走了吗?
怎么可能呢,虽他从来都是福大命大的存在,她都逃出来了,顾白宸怎么可能逃不出来?
都说商人重诺,他对她许下的那么多诺言都还没有达成,怎么可以背弃她而去!
她当时太激动昏迷过去,根本没有亲眼看到结局,所以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顾白宸一定没有事的!他自己说的他身手好,面对突发情况能解决的对不对?
猛然睁开眼睛,掀开被子,拔掉针头,便要穿鞋子下床。
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去亲自寻找答案,她一定要看到完整无恙的顾白宸,才能安下心来的。
顾白天正从门口蹑手蹑脚进来,看到沈晴天的状态,欣喜大嚷起来,“太好了,妈咪,你终于醒过来了!”
终于醒过来了?难道她昏迷很久了吗?那顾白宸……
说话间顾白天已经奔到病床前,见她神色慌急地找鞋子,眨巴着眼睛问道:“妈咪,你这是去哪儿?怎么把针头都给拔了?”
沈晴天顾不上穿上鞋子,抓着顾白天肩头就问:“白天,你爸爸呢?你爸爸在哪儿?怎么没有看到他?”
母亲能够说话的欣喜还没来及庆祝,悲伤却瞬间袭涌而至,顾白天当场眼圈子就红了,摇摇头:“不知道,他们都说爸爸……都说爸爸已经……”
“不会的,他说好要跟我一起同生共死的,我都还好好活着,他怎么可能出事!小孩子家家什么都不懂,听风就是雨,我去问问别人。”顾白天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沈晴天不敢让他把话说完,焦急否认着,七手八脚穿上鞋子,站起来就往外跑。
但她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身体正虚着,根本使不出多大的力,步子还没迈开两步,腿脚一软,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去。
“嘭!”肉体结结实实触到冰凉的地面,撞击得手脚关节和下巴一阵猛疼,然而这时候,再大的疼痛也比不过心里的伤口。她狼狈从地上爬起,想要站起来继续跑,手脚却还是无法使力,又重重摔了回去。
“妈咪!”顾白天惊慌失措,赶紧去扶她,但他人小力气小,根本不起多大作用,他焦急地哭嚷起来,“妈咪,你怎么了,不要吓白天啊!”
沈晴天一心想去寻找顾白宸,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没有回答他,依旧挣扎着要站起来。
顾白天没办法,只能进一点微薄的力气将她扶起来,眼圈红红的,看着失魂落魄的母亲,眼底俱是担心惧怕,小小声喊道:“妈咪……”
沈晴天仿佛没有看到他,依旧顾自往门口跑,然后腿脚不受控制,又继续往地上倒去。
这次没有再栽到地上,而是,被人稳稳扶住,沈晴天愕然抬头,瞧向来人,却是周郁南。
周郁南神色淡漠,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冷凝,沉稳而强势,“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没有人比更清楚你所需要的答案,坐回床上。”
她从未见这样的周郁南,一瞬间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王者气势所震撼,仿佛被施了魔咒,不再胡闹,而是乖乖任由他扶着坐回床上。
“你先出去,我和你妈妈有些话要说。”周郁南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
顾白天也算是从小被周郁南看着长大,虽然有些时候顽皮起来,也欺负欺负周郁南,但论真真实实的话,周郁南在他心里的位置是算得上半个父亲的。
周郁南脸上没有平时的玩笑,带着他所看不懂的沉重,而这时候母亲又不稳定……顾白天想了想,低声道:“那麻烦周叔叔了。”
随后颇为担忧看着沈晴天,转身往门外走去。
虽然大人们总说他人小鬼大,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却不是他所能理解,所能做到的。
比如安慰妈咪。
比起他说的话,周郁南的话更有说服力,更能让母亲安静下来吧。
周郁南按了呼叫铃,护士进了病房来,重新把针头给沈晴天插回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