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的复仇大计
第二天下午,我在路经一处废墟的时候,看到一只藏獒站在那里,目露凶光。从小我就怕狗,更别提高大威猛的藏獒。我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到有人被藏獒咬伤的情景,吓的毛骨悚然,两腿发软。眼看着藏獒就要向我扑过来了,我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并没有狗追赶过来,于是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见有人蹲在藏獒旁边摸着它的脑袋好像在跟它说着什么。
我大声问他,“请问,这是你养的狗吗?”
那人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高原明媚的阳光给他的脸镶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一张微笑的脸。
熟悉的脸。
“苏帘西!”他叫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道,想进一步跟他说话,但看到那只体型彪悍的藏獒我还是不敢挪步。
他看出了我的胆怯,牵着狗脖子上的绳子走到远处把它拴起来,然后走回到我身边,轻轻揪了揪我被太阳晒红的脸颊,“可以啊,来做志愿者,身体素质不错嘛!”
我笑道:“你不也一样,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下午,你呢?”
“我昨天上午到的,跟几个刚认识的朋友一起。”
我和沉然聊着各自来到这里的遭遇和感受,他是和朋友一起从北京坐飞机到西宁,在西宁当地找的车,他们还运送了很多救灾物资过来,昨天下午就发完了。
“真不简单!”我夸他,想起几年前在北京的相遇,真是恍如隔世。
晚上忙完后,我们就坐在帐篷里聊天。他很好奇我怎么会突然跑到新疆去,“你不是学画画的吗?听说你毕业后进了一家广告公司?”
“是啊,是我男朋友他家开的公司。”
“哦。”他沉默了一下,“那他有没有和你一起来?”
“……他去世了。”
“对不起。”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我给他讲了这几年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他听完之后想安慰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儿。”我淡然的说,“都过去了,我会学着遗忘的。”
“想开点儿就好,人生要往后看。”他看着我说:“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从我在北京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你一个女孩子能跑到玉树来,就更不简单了!”
他的眼睛里闪着慈悲的光芒,让我的心头暖暖的。
那晚我们聊到很晚才告别,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也经常碰面,结古县并不大,志愿者活动的区域也相对比较集中,所以基本上每天都有见面机会,一来二去,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有了默契,忙的时候就不用说话,只一个微笑,一个手势,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离开玉树的时候我们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沉然说:“我会想念你……留在高原上的笑容的!”我说:“我也会记得你……帮我驱赶藏獒的!”能在这里遇到老朋友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回去的路上,我想着沉然看我时那温暖的眼神,灿烂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一路的颠簸也不是那么难挨了。
回到石河子后,我接到了沉然的电话。他说:“猜猜我在哪?”
“除了北京,还能在哪啊?”
“错!我在乌鲁木齐。”
“你去那干吗?”我漫不经心的问。
“我马上要坐车去石河子看一个朋友。不知道她能不能来车站接我?”
“这你要问你那位朋友了,我反正没空去接你。”
“那我只好求她告诉我地址了,我自己找她去,多远都要找到她!”
我笑了,“快到了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去接你的!”
在车站,沉然一见到我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之后,我带他去参观我工作的那家画廊,给他看我画的那些画,带他去吃正宗的新疆羊肉串,我们在一起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那样融洽,并约好了下次我去北京看他。
沉然走后没多久,我在网上碰到了秦羽岩,她邀请我回茶城参加她的婚礼。
收到秦羽岩的邀请后我很快赶回了茶城,她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去火车站接我,载我去茶城新开的西餐厅给我接风洗尘,整个过程我都疑问重重,因为秦羽岩的未婚夫,不是骆皓。
饭后我和秦羽岩去公园散步,她告诉我,她和骆皓是在毕业的时候产生分歧的。
秦羽岩的妈妈要求她毕业之后一定要回茶城工作,她妈妈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舍得让她跑到别的城市去辛苦打拼,她动用了所有的积蓄与关系,为她在某机关谋得轻松闲适的工作。而骆皓,却对这个安逸却也相对落后的小城没有太多眷恋,他发奋刻苦,考取了南方某理工大的研究生,一走了之。
秦羽岩告诉我说,从那时起,她心里就有了预感,觉得他们走不了一生那么长,这个危险的讯号就像一个可怕的心理暗示,她在它的引导或者说是诱导下,频频与骆皓发生争执矛盾。他们发短信吵,打电话也吵,QQ、MSN上聊着聊着也会莫名其妙的想冲他发火,骆皓原本就是被她的温柔善良吸引,看她如此这般不可理喻,便忍无可忍,终于在去年提出了分手。
虽说学院派恋人毕业后一拍两散各奔东西的故事多的就像秋天大街上的落叶般数不清,可是发生在了秦羽岩身上还是让我觉得很难过。虽然我自己的那份倾城之恋落了个一败涂地,但我还是希望那些纯真美好的感情都能得到菩萨保佑修成正果,尤其是对我身边的朋友,秦羽岩和骆皓是我最看好的一对,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已是落花流水,各自天涯。
秦羽岩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都能修得正果温暖到老,这世间就不会这么多痴男怨女了!”
“那你是怎么认识现在的男朋友的?”
“简单的很,说出来你可能要笑话我,我们是媒人介绍认识的。我妈希望我就在本地找,她列出了一系列条件,让亲戚朋友帮忙物色,后来就物色到了他,交往了一段时间,各方面条件还行,就这么定下来了。”
秦羽岩问我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路逸文怎么没有和我一起来,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接着又把我们所有的故事都对她一一到来,秦羽岩听的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到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爱情,真的让人那么快的就苍老了。
我们相互看着对方长吁短叹,也许,我们真的已经苍老了,在二十四岁之前过完了一生一世,剩下的,只有平淡如水的生活,她平淡如水的幸福,而我,平静如水的遗忘。
可是,在再次看到路逸文的那一个瞬间,有些尘封已久的东西还是渐渐浮了上来,你以为它是烟是雾,已经随光阴远去了,谁知它其实是一种气味,你刻意把它长久的封在坛里,某一天再打开坛子,它再次一蹿而出,经过了岁月的酝酿,反而更加浓烈。
秦羽岩婚礼那天,我和几个一高的老同学坐在同一桌,席间新人来敬酒,老同学再三举杯觥筹交错,不多会儿我就感觉有点晕了,我想走出去清醒一会儿,没走几步就被死死的定在那里,因为我在众多宾客中,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如雕刻般的冷静肃然。
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
在一片喧嚣声中,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我想挪动双腿,却像被灌了铅似的,寸步难行。
“我就知道你在。”他说。
“啊,是……你,你也来了啊!”
“肯定要来,秦羽岩也是我朋友啊!”
“哦。”
没有下文了。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突然消失不见。
我们各自回到位置上,继续觥筹交错。
我却没有先前的恣意纵情,心情一点一点的晦暗下来。
晚上回到家,妈妈说,有人打电话找你。
我的新手机号只告诉了少数的几个人,有些我刻意不想联系,想要忘记的人就没有通知,能够打家里电话的,一定是我没有通知,却是熟悉我的人。
一个是已经死去不可能给我打电话的沈晨树,还有一个,就是路逸文。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样去面对他。
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郁闷的时候,楼下有人大声唤我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我跑到窗口,夜色中有烟花绽放,那些绚丽的烟火在寂寞的夜空中绽放成美好的形状,瞬间又消失不见,就像生命中那些来过的人,有过的情愫,仅仅只是瞬间照耀彼此眼目。
“苏帘西!”
楼下有人叫我,妈妈推门进来,“你还是下去看看吧,听声音就是傍晚打电话过来的那个人。”
我怕他会一直这么叫下去,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了楼下。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像月光下的浩瀚海面,刚毅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细瓷般的皮肤,那种久违了的疼痛的感觉重新回到胸腔里面起伏跳动,原来我的心还在那里,轻轻的呼吸。
我们沿着路边慢慢的走着,他告诉我,他昨天去了监狱,见到了他弟弟路星浩,知道了一个让他无法接受的秘密。
路逸文说,真没想到路星浩牺牲了我的清白,只是为了报复他。
路星浩说,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哥哥的阴影里。
从记事那时起,在父母眼中,他就像命中注定欠了谁一样,处处受到不公平待遇。
首先,哥哥从小就上重点幼儿园,重点小学,而他却上的是最普通的学校。因为那时是按照“学区”来划分学校的,他们原来住的桑梓街是属于重点小学的“学区”,后来搬家了,等到他要上学的时候,就要上普通小学,他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教学楼,内心里充满了厌恶。他觉得,按照他的家庭条件,父母完全可以出点钱送他去最好的学校,但是他们的心思好像都扑在哥哥身上,丝毫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由于他天性贪玩,还爱惹事,路星浩从上小学起学习就不好,经常因为打架闹事挨批评,还要叫家长。每次母亲被老师叫到学校去,回家之后总要劈头盖脸的教训他:“你怎么这么不长进,看看你哥哥,你要是有他三分之一,我跟你爸做梦都要笑了!”每次哥哥考了第一名,父母都会买很多奖品给他,有最贵的变形金刚,最酷的飞机模型,还有新款的四驱车,配的都是最好的装备,而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并且取得了小小的进步之后,他们并没有买给他心仪已久的四驱车,“看看你哥,你才刚及格,差远了!”他愤愤的看着受尽宠爱的哥哥,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说他不能和哥哥比的原因,是因为他弄瞎了哥哥的眼睛!“看看你哥,左眼几乎看不见黑板,学习还这么努力用功,你呢,你什么都不缺,怎么就只知道贪玩,不好好学习呢!”有时候他真恨不得瞎了一只眼睛的是自己,这样也许父母就会对他偏爱一些,而不是一味的宠着哥哥。而且说他把哥哥的眼睛弄瞎,他觉得一点也不公平,因为他对那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凭什么说是他弄瞎了哥哥的眼睛?会不会是有人看他小,恶意陷害他呢?他常常这样想着,仇恨的种子不仅生了根,而且冒了芽,茁壮的成长起来。
母亲去世后,父亲不是忙于工作,就是沉醉于新欢,根本不怎么管他们,因为哥哥不用管就很自觉,学习一直出类拔萃,而他呢,不管他更好,自由自在!而且没人管他们,让他觉得,复仇的机会就要到了。
十二岁的路星浩一直思索着要怎样来报复哥哥,直到那一天,他看见了哥哥的手机里面,有一张女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很清秀,风把她的头发吹的飞了起来。
“哟,这是我嫂子吗?不错呀,挺清纯的!”他故意说道,想看他哥哥的反应。
“拿过来!”没想到哥哥一把抢过了手机,像保护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似的。
他讪讪的说:“切,不就是一个女人嘛,我哥这么帅还能少得了女人!”
“什么女人啊,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哥哥没有告诉他,他们已分手,但他还恋着她。
看着哥哥那陶醉的表情,他暗想着,也许这个女孩,就是他的机会!
这时他哥哥看到了他的新款手机,笑着说:“爸也给你买了手机啊!”
“切!”他瘪瘪嘴,“他这么偏心的人才不会给我买手机呢!不过他不给我买,我自有办法!”
路逸文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脸色一沉:“你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做坏事了?”
路星浩一听不高兴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他们都很讲义气,你别乱说我哥们儿!”
“什么哥们儿啊,以后不要和这些痞子来往,跟着他们混,早晚要出事!”
哥哥的话让他很生气,因为只有跟那些人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最起码,在他偷偷拿了母亲的遗物给他们的时候,他们那充满崇拜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那天,他答应了那个号称油条的老大,要再拿一条项链出来给大家“改善生活”,“是钻石的,如假包换!”他得意洋洋的告诉他们。可是,他的哥哥竟然跟踪他,夺回了项链,还把他带回家,反锁在屋里。
这让他的名誉扫地。“靠!给我来这一手,以后还让我怎么混啊!”他越想越气,打算给他哥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痛苦不堪。
后来,油条告诉他,那天他们教训他哥的时候,有两个女孩跑去替他哥求情。
“那个女孩一定在其中!”他想,果然,第二天他见到了她,确定她很喜欢他哥,而他哥亦喜欢他,被打的胃出血住院了也不通知她,一定是怕她担心吧!
没想到,油条跟他们说,那两个女孩都不错,一个长的靓,身材正点,一个模样清纯,有性格,想弄过来玩玩儿。
“可惜那个身材好的是茄子的女人,只能看看而已,要是动了她,茄子那小子找上门来怕是要连累兄弟!”油条有些无奈的说。
路星浩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那还有一个呢,吃腻了荤腥,来个小葱拌豆腐也不错嘛!”他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你有办法给我弄来么?”油条反问他。
“当然!”他自信满满。
于是他给她写了一张小纸条,谎称他哥有事,轻易就把那个女孩骗到了桑梓街。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骗她,他哥哥路逸文确实不是平安无事,因为他那时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因为挨打而导致胃出血。
他有信心让他遭受比肉体的疼痛更残忍的痛苦,他有信心离散他们。
于是在那个女孩从那间黑暗的小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告诉她,是他哥哥指使他这么做的。
想想看,还有什么让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因误解而仇恨彼此更让他们痛苦的呢?
然而这一切都还没完。
路逸文出院那天,路星浩站在墙角的阴影里,拿着他的诺基亚手机,悄悄按了“删除”键,将苏帘西发来的信息,连同刚刚发出的两条信息,全部删除。
然后在路逸文从浴室走出来之前,重新将手机放在他房间的桌子上,看起来就像没有人动过一样。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路逸文刻意压制着愤怒与忧伤,用一种平静的语调给我讲述了那一切,我又想起那昏暗的小屋,狰狞的面孔,绝望的挣扎与羞辱的泪水,还有看到短信那一刻的痛苦与无助在经历了岁月的流逝以后又渐渐变的清晰,一切都让我头痛欲裂。
“可我无法理解的是,这一切发生在你跟我提出分手以后!”他用一种略带迷惑的痛苦眼神看着我,“告诉我,那时候你为什么突然提出分手?是不是路星浩给你说什么了?”
“不……不是路星浩!你以为挡在我们之间的,仅仅是路星浩吗?”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难过的蹲了下来,我告诉他张咏婷曾经跑到我妈面前割脉,“你可能不知道吧,她爸爸掌握着我们家的经济命脉,所以我还能怎么样呢。”
他沉默了片刻,弯下腰把我扶起来,“你知道吗,帘西,那时候我胃出血住院了,为了不让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还有,那天晚上我去找你,是想对你说,我相信《香草山》里面的那种纯粹的爱情了,只要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只要你说让我不要走,我一定不会去澳洲的,可我没想到,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却在别人怀里笑……”
“是假的。”我哭了,“你说我是残花败柳,破铜烂铁,我还能怎样呢,我没有勇气独自面对你……”
“对不起,都怪我,没把事情搞清楚……”
“那你走之后,为什么这么快就把我QQ拉进黑名单了?”我不甘心的问他。
“不是我拉的啊,我的QQ被盗了……”
“别说了!”我打断了他,我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给我们开这么大的玩笑,让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却又在多年之后打开潘多拉的盒子,让我们痛心疾首悔恨当年爱的那么不确定。
不确定幸福的童年,不确定清晰的往事。
不确定浪漫的重逢,不确定坚贞的爱恋。
一切的不确定,换来了确定的分离。
“好,我不说了,过去的我们找不回来了,那上这一次呢,当我决定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你为什么又突然消失?这半年你跑哪去了?”
“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流着眼泪看着他,“我说我为了报复你自甘堕落,你信吗?我说我为了你差点得艾滋,你信吗?我说我退学打工跑到墨尔本去找你,你信吗?你肯定不信,肯定会说我是个大傻瓜!”
说完我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你去哪儿啊?”他追了上来。
“别管我!”
等我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幸福之茶小区门口,曾经的幸福茶叶公司家属院。
一切美好与罪恶的开端。
他也跟着我来到这里。
“你就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苏怜惜,那个给我画过肖像画的女孩,我早就知道!”他站在我身后说,“为什么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承认?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的眼睛受伤之后,你就消失了?”
“不,不是!我没有消失,是你转学了!”我大声叫道。
“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那时候嫌弃我是独眼龙,所以……”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是因为刺瞎了你眼睛的人,不是你弟弟,是我,我做贼心虚不敢承认,你满意了吧!我罪孽深重,所以路星浩才会报复我!”
说完我扭头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擦眼泪,我终于承认了我所犯下的罪,承认我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女孩!我飞快的向前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迎面驶来的汽车。
“帘西!”
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重重的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斜斜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当我清醒过来后,看见了躺在血泊里的路逸文。
车灯斜斜的打在他痛苦蜷曲着饿身体上,无数细小的尘埃在惨烈刺眼的光线中浮动,光照下那一滩浓稠的血,和我九岁那年看到的一模一样,从他身体里面汩汩流淌而出的黑红色的河,无边无际的蔓延……
抢救路逸文的时候,医生说A型血库存告急,我想起我也是A型血,这一定命中注定的吧,情债泪还,血债血还。
路逸文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去了茶城女子监狱,见到了久违了的江晓菲。
我详细的告诉了她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该怎么办啊?”我问她,“一切都回不去了,可是现在他又为了救我出了车祸,医生说,他的腿很危险……”
“你好好问问自己的心吧,看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愿意,如果他不嫌弃我的话,我当然愿意!”我说,“无论他是瞎了残了还是怎么样我都不会嫌弃他!以后我们哪也不去了,就留在这个城市,过平淡温暖的日子,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好,既然你能这样想,他肯定也愿意留在你身边,一定会的。”江晓菲擦了擦眼泪,“祝你们幸福!”
走出监狱的时候,沉然打来了电话,他说他在茶城火车站,让我过去接他。
见到我的时候他特别高兴,而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心爱的人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
看我焦急的样子,沉然决定和我一起去医院。
没想到我刚到医院,就被医生叫去办公室,他给我看了路逸文的病例报告,表情沉重的告诉我,可能要残废。
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虽然已经做了思想准备,可是真的面对事实的时候,还是如遭当头棒喝。
“那,他的大脑有没有问题?”我问医生,“会不会失忆?”
“目前情况来看,应该不会。”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我最害怕的就是他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车祸后得了失忆症,不记得我是谁。
只要他还记得我,记得我们曾经那样爱过,我愿意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可是后来,我想,没有什么比失忆更好的事情了。
因为我没有想到,张咏婷会再次出现。
她抱着一个孩子坐在路逸文的病床边,看到我依然是虎视眈眈的眼神,咄咄逼人的气势。
“没想到,到最后你还是输给了我!”说着,她逗弄了一下怀里的孩子,“这是我和路逸文的孩子。”
我看着路逸文伸出双手接过那个看起来两岁多的孩子,脸上挂满了喜悦。
“小文,想爸爸吗?真是可怜啊,长这么大了才让爸爸看到你,你可不要怪爸爸啊,都是你妈妈不好,一直瞒着我!”说着嗔怒的看了张咏婷一眼,她旋即撒娇道:“好了,你就不要怪我了嘛,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原想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辈子呢,没想到你……”说着她擦了擦眼睛,“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有小文能给你安慰了!”
“是啊,小文是我生命中最大的惊喜,谢谢你,婷婷。”
我看着他们亲密无间,两手相握的样子,我才发现自己完全是个多余的存在。
我记得,在韩剧《人鱼小姐》里面,芮莹和马俊结婚后,因为没有孩子一直受到婆婆的指责,还被逼着接受试管婴儿的实验。
可见,孩子对于一段幸福的婚姻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现在好了,路逸文有孩子了,他的下半生即使要在轮椅上渡过,生活也会因为孩子的存在而平添几分乐趣。爱情是隽永而短暂的,亲情却能够细水长流。
而我,即使和他在一起也不能带给他这种平凡的幸福,因为我得了和芮莹同样的病。
在决定和沈晨树结婚之前,我们有谈到孩子的事情,我悄悄去做了婚前体检,检查结果显示:输卵管阻塞。我哭着去找沈晨树,没想到他紧紧的抱住我,说可以没有孩子,但不能没有我。
可是路逸文不能没有孩子,否则他可能战胜不了残酷的现实。
是谁的出现,该谁说再见,命运如写好的剧本摆在面前。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说完我就转身走了,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泪水终于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
亲爱的,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哭。
离开你,是因为不想你再被我这个总是给你带来厄运的女孩所拖累。
离开你,是因为我已不能多爱你一些。
离开你,是因为你已经得到幸福。
原来最美的爱情,真的,是用来遗忘的。
我拒绝了沉然的求婚,回到桑梓街上开了一家店名为“向日葵乐园”的店,专卖情侣用品。我在店里摆放了一副自己创作的油画,画上面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坐在开满向日葵的山坡上看风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旁边还有一行字: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们无法完成的,交给别人去完成吧。
我们无法得到的结局,希望有人可以得到。
半年后,北京的某条街上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面色冷峻,笑容薄凉,他所到之处,身后一片议论纷纷,附近很多女孩子为他的英俊而着迷,但更多的人为他深深扼腕,因为他的腿有残疾。他坐在轮椅上缓缓的滑向他的“向日葵乐园”。
继十岁他左眼被刺瞎之后,他又一次惨遭横祸,为救心爱的女孩被汽车撞倒在血泊中。
都说红颜薄命,为何英俊的男子也如此不受命运的垂青?
那一年,路逸文卖掉了心爱的车在北京开了一家琴行,那些乐器和向日葵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却把店名叫做向日葵乐园。很多女孩慕名而来,以为这里卖的是漂亮饰品小可爱什么的,没想到却是一把又一把的吉他、电子琴、贝司,但她们还是会经常光顾,因为这个店不仅充满艺术气息,老板也很帅,虽然他不是每天都来店里看看,但她们来的多了,见到他的概率自然就会大一些。
她们打量了这个除了残疾的右腿近乎完美的店老板之后,经常会三三两两叽叽喳喳窃窃私语,讨论着他的腿为什么有残疾。
“应该不是天生的残疾吧,看起来好像是受过什么伤似的。”
“和感情有关吗?眼神这么沉郁,貌似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走进“向日葵乐园”之后,路逸文拿起心爱的吉他弹了一首歌。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孩的手走了进来。
“又在想她了啊?”她问。
他没有说话,可是她分明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滴。
“文,你这是何苦呢,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不告诉她实情?”
“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不是吗?在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这个问题说过多少次了,你烦不烦啊!”
“好好好,不说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说完,女人又在店里逗留了一会儿才拉着小孩的手依依不舍的离去。
小孩松开了母亲的手,叫着“爸爸”扑向了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的怀抱。
窗外,梧桐树叶在吉他声中轻轻飘落,仿佛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