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孤小人要结婚了,你这个做老板的,预备怎样帮他的忙?”桂生姐笑吟吟地问。
李老板心里正高兴着,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加,以及自己孩子的不断长大,他的心里某一块地方,慢慢变得柔软。
当他那一天带着笑湖戈上吴府的时候,看着清秀阳光的笑湖戈,与婉约漂亮的吴薇薇在一起,他不由满心的欢喜。
听着妻子提起,李朝鑫便豪爽地说:“当然是我俩给他包办了!要用钱,叫他到账房间去随便拿;要挣面子,由我李朝鑫替他做媒。”(当时天海风气虽然开化,但媒人依然是一桩婚姻不可或缺的,并不一定是真正做媒,大致相当于证婚人一类的角色)
桂生姐依然笑着,只是她在轻缓地摇头。李朝鑫吃惊了,他睁大了眼睛问:“这么样还不够呀?”
“最好再添两桩。”
“哪两桩?”
“头一桩,珐领地的三只赌台,你便拨一只给笑湖戈,让他自己有个财源。第二样,你给他也在同孚里租一幢房子;一来,住得靠近,联络方便,二则,也好给他面子上贴贴金,笑湖戈一步登天了,也得跟李老板一式的有个像样场面。”
这一次,李朝鑫煞费踌躇了。因为,这“再添的两桩”,实在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头一桩,当时的珐领地,一共只有三只赌台,所谓赌台,实际上便是一家规模宏大、包罗万家的赌场,一年四季,日进斗金,金银财宝,滚滚而来。
诚然,拨一只赌台给笑湖戈,并非叫笑湖戈去开家赌场。开赌场的,自有拥资巨万、财富惊人的广东潮汕大亨。
笑湖戈拨到一只赌台,那是叫他去负责一家赌场的安全,而这里所谓的安全,又不仅是抱抱台脚,保保镖,免得被人放抢、偷窃、讹诈,或者惹事生非。
他是要把上自外国衙门,下至强盗瘪三,三教九流,四面八方,全都套得拢,摆得平,以使赌场安然无事,大发其财。
这份艰巨而繁剧的职责,对于年纪轻、刚出道的笑湖戈,未免太沉重了,李朝鑫不敢肯定笑湖戈能扛得下来。
江南人有句俗谚:“皇帝不差饿兵。”赌场老板对于职掌安全重任的保护者,致送的开销和报酬,自然是一笔惊人数字,但是这一笔钱,保护者所能拿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由于赌场利润丰厚,是个发大财的码头,几乎人人见了眼红,个个都在垂涎,工部局、巡捕房,但凡能插一脚,挨个边,碰两下的衙门机关以至个人,按期孝敬红包,分派财香,都是少不了的。
除此之外,赌场本身还要雇用一批专责的保镖,专门应付突发事件。
赌场附近的叫花子,穷极无聊,铤而走险的散兵游勇,亡命之徒,赌脱了底,输豁了边,连“千古艰难唯一死”都不顾了的赌客,随时会有预算外的“打发”。
赌场保护人所面临的,不啻是大千社会最阴暗的那一面,波谲诡秘,千头万绪,一个弄不好,小则赔钱受累,蚀面子,下台型,大则枪林弹雨,性命攸关。
所以,这倒不是李朝鑫舍不得这块利润,而是李老板为爱护笑湖戈着想,对桂生姐的这个建议,也不得不加以慎重的考虑。
在同孚里替笑湖戈租幢房子,另起场面,比起拨只赌台来,似乎简易得多。不过,李朝鑫的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顾忌。
当年的李公馆,原来便是卧龙藏虎之地,他手底下多的是文武两档的角色,有人为他流过血,有人为他拼过命,有人为他赚过大钱,有人为他建过大功。
无论从年龄、辈分、历史渊源和职司重要哪一方面来讲,站在笑湖戈前面的人比比皆是,骤然将默默无闻的笑湖戈,隐隐中提到跟李老板分庭抗礼的地位,是否会引起物议、发生内部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