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以娘娘的能力和手腕，随便到哪儿都可以过得很好，却为何偏偏如此想不开，非要往这龙潭虎穴里闯？”
所幸四下无人，楚离坐下来也学着方小七的样子喝喝小酒，吃吃小豆干，顺便聊聊他一肚子的疑问，不得不说，他心中关于方小七的官司太多了，每一个问题都能衍生出另外一大堆的问题，困得他每日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况且跟着方小七这两个月的日子叫什么日子啊，成日刀光剑影，头发都快掉光了。
“这是我欠他的！”方小七苦笑，左右楚离也不是外人，干脆和盘托出，“四年之前我因为身份原因遭到一群神秘刺客追杀，是皇上把我救回来的，后来我们便达成协议，他给我提供庇护，我呢，则作为他的暗棋，被他弄得臭名昭著的，然后再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名目去杀了那些挑衅皇家权威的重臣。那时我的身份与其说是他的妃子，不如说我是他手里一把锋利的刀。”
“这么说来，当初的盘坐古一案？”
“盘座古之事明面上是百官与我过不去，实际上是文官集团对皇上底线的一次试探。结果显而易见，皇上没有软弱到底，而是简简单单做了一个局，利用我的身份将原本中立的方昭拉到自己阵营，顺手一个借刀杀人，实实在在给了不安分的文官集团狠狠一巴掌。
这一巴掌想必是很疼的，皇上不废一兵一卒便维护皇家尊严又削弱了对手实力，但我却从此走进死局，成为皇上刮骨疗毒的一把利刃。有用时刀锋所向无坚不摧，无用时……”
“无用时会如何？”
“无用时……”方小七身子向后一倒，随性的靠在墙壁上，浅浅梨涡泛出一抹淡笑，“楚离，你可知有个词，叫‘壁虎断尾’？”
楚离一怔，随之沉默。
“壁虎断尾”便是壁虎在遇到危机时会咬断自己的尾巴求生存，而百里君陌的壁虎断尾断的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不得不说，百里君陌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很高明，但这个方法却有个最大的漏洞——那便是两败俱伤，要知道不是所有听话的都是贤臣，也不是所有不听话的都是奸臣，若百里君陌一直以此种方法排除异己，结果一定是权臣除尽也民心散尽，将自己彻底沦为夏桀商纣之流，而夏桀商纣要如何实现口碑翻盘？第一步便是狠心除掉身边的妖姬妹喜，妲己。
百里君陌显然也存了同样的方法，事成之后将方小七作为弃暗投明的第一颗棋子给切掉，然后下罪己诏洗白，反正届时朝中也没了阻碍，只要励精图治几年国家又会再度辉煌，到时候人们便只知道当今有贤明的皇上，哪还记得曾经有暴虐的君王？
“我一直不懂你智计百出却为何总对皇上百依百顺，现在忽然有点理解了！”楚离轻叹，不得不为百里君陌的狠辣折服，“一个十岁稚子却又如此缜密的心机和狠毒的手段，这世间又有谁能斗得过他？又有谁能不害怕他？”
“可惜稚子毕竟是稚子，可变性太大了！”方小七苦笑，“他若能真的狠心到底，我倒也认命，像我这样的女子，生与死对我来说，早就是置之度外的事了，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不想断这条尾巴了，你说，我能怎么样？”
“他改变了主意？”
“是的！”
“你如何确定他改变了主意？”
“从他说对不起的那刻开始……”
“从他奋不顾身将我护在身下那刻开始……”
“从他一个人抛下所有庇护踏上强者之路开始……”
方小七笑意清浅，“他选择了强大自己，那么他便再也不是商纣王，而我选择了初心，那么我也终将不再是苏妲己……我不敢说他一定会是我希望的那个样子，但只要我在的一天，我都要用尽余生全部力量，在他成长时替他守护苍生，在他强大时为他成就彼此。若这乱世里还能容得下赤子之心，儿女情长，那放纵自己燃烧一回……又何妨？”
“好一句‘若这乱世里还能容得下赤子之心儿女情长，那放纵自己燃烧一回又何妨’……”楚离轻叹，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乱了多年的心终于彻彻底底的静下来，那些内心深处为她而起的战火烽烟，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一个人的烟火缭乱，另一个全不想干的人是有权视而不见的。
“娘娘真乃天下第一天真也！”楚离浅笑，笑罢前程往事一笔勾销，恨过爱过，往后余生，愿你长乐长安。楚离举起酒杯，“不过娘娘一人天真，怎挡得住世间繁华，以后娘娘的背后还可以加上一个楚天真，来，娘娘，为你我的天真，干杯！”
二人相视一笑，笑罢饮尽杯中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娘娘有何打算？”楚离挑眉，“如今盛京三方势力，乌崖子已在之前的‘雅杏楼’纵火案中被我们坑得够呛，算是结下了一方大仇；方昭与娘娘又是不死不活的局面，至于皇家，看太皇太后今日对娘娘的态度，恐怕也是铁了心要弃娘娘于不顾，如今我们可真算得上是四面楚歌了！”
方小七与方昭的过往恩怨楚离早从韶芳的嘴巴里面套出来，有这一层底细在，那日葫芦谷遇伏之事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调查清楚，因此楚离知道方小七与方昭的恩怨纠葛倒也不算意外。只是楚离不分析则以，一分析方小七才发现，自己这处境哪是区区一个‘四面楚歌’，这简直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必死之局啊！
“呵呵！”方小七笑出声，“楚离啊，不要如此悲观嘛，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用心去想办法，咱总能为自己找到出路的。你看我们现在，这是方昭，太师老乌鸦，皇家……”
方小七以碗布阵，详细的为楚离讲解破局之道，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直到最后一个方略敲定结束，楚离已然目瞪口呆，他只有一个感觉：疯子，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不管多少年过去都改变不了这人疯起来连自己都怕的事实。
在这个方案里，方小七以皇子为饵，掷权臣入局，虚构了一个假的权利中枢，带动皇城三大势力围着这个枢纽运转。咋一听够气派，实际有多疯狂无需赘言，之前百里君陌活生生的一个皇帝都只能呆在朝堂上插科打诨过日子，更何况一个莫须有的孩子？要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场渣渣围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转，简直天方奇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