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方小七的马车随着队伍渐渐进入天柱腹地,两边的山崖开始锐利起来,巨大的葫芦山高悬头顶,两侧悬崖绝壁如刀削一般光滑,悬崖深处,一条汹涌的天河携带雷霆万钧之势,轰鸣着奔腾向前。蜿蜒的古道便修建于悬崖中部,宽约丈余,绵延数里,上有天堑,下有深壑,地势极为凶险。
“楚离呢?”
方小七思绪纷乱的发了会儿呆,掀开帘子左右看不见楚离和百里君陌,连忙挥手招来一个大头兵询问。
“回娘娘,楚大人和皇上出去了!”
大头兵回答。
方小七愕然,这两个人心也特大了。好在她自幼熟读兵书,即便地形恶劣倒也不怵,当下叫大头兵去将领头的将领找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直到看到军中斥候离去,方小七方放下心来,随手取过百里君陌留在车上的《新兵策》,一颗心却有些心不在焉,据最新编纂的县志来看,葫芦谷山道长约两里,宽约丈余,整个古道呈蛇形蜿蜒,原本可用“一字长蛇阵”互为照应,但可悲的是,她现在的位置正处在蛇的七寸部位,若敌人此时下手,那还真是逃都无处可逃。
“但愿是我多虑了吧!”方小七叹气。
然而世间偏偏有一种巧合,叫敌人和我想的一样,正在方小七忧虑的同时,似乎是为了专门回应她的担忧,静谧中忽听一声尖利的哨响,悬崖两侧齐齐滚下一片巨石。
“砰砰砰!”尘烟飞舞,鲜血四溅,整齐的队伍瞬间被巨大的山石冲成两半,躲避不及的士兵被巨石砸中,死伤惨重,原本三千多人的队伍刹那间便去了三分之一。
这道攻击极为迅速,几乎眨眼即逝,而随着攻击结束,队伍前后分别冲来两支精兵铁骑,将被巨石冲击得乱糟糟的队伍团团围在中间。与此同时,山崖两侧风声鹤唳,群鸟悲鸣,两千多弓弩手的玄铁箭簇在密林中若隐若现。
“所有人,保护娘娘,做好战斗准备!”人群中冲出一个银袍小将,临危不乱,大声呼喝,随着他的调配,慌乱的队伍瞬间找到了主心骨,部分人团团围住方小七马车,另一部分人则长刀出鞘,做好了贴身肉搏的准备。
“今日,只为方家七小姐而来,闲杂人等,放下武器自行离去!”
围困的队伍中走出一名军官,白袍红缨,长枪在手,很是英武挺拔。
众人闻言开始犹豫。
说实话,若里边的人是小皇帝,他们死战不退!但里边的是方小七,情况另当别论。
盛名之下,这大德皇朝希望方小七死的人远远不止一个。这些人有见利忘义的江湖草莽,有为民除害的侠义豪杰,有端方文雅的清廉贤士,当然,也包括沙场点兵的将士。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但为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奸妃而死,那便是千不值万不值了!
“我数到十,不愿走的,就地格杀!”
白袍小将闲适的看着手中长枪,嫣红的长缨像堆了血。
“十!”
“九!”
“八!”
“七!”
……
随着银袍小将报数,方小七这边的禁卫军开始慢慢大胆起来,不知是谁最先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紧接着,禁卫军一个个走出,放下武器走向对面。
白袍小将的声音仍然在持续着。
“四!”
“三!”
“二!”
“一!”
随着“一”字出口,一支长箭凌空飞来,“噗”的一声正中咽喉。
“呕!”
白袍小将喷血,眼睛死死的看向对面,那里就连垂落的珠帘都不曾晃动半分。
“砰”,白袍小将落地,眼睛大睁着,死不瞑目。
时间仿佛静止,人们忘了动作,错愕的视线齐齐转向帘幕,珠帘内女子的身影窈窕而修长。
方小七缓缓放下书本,凌空一跃,再回首时整个人已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上。
看都不看地上的白袍一眼,方小七转身,看着一众惴惴不安的禁卫军柔声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悲壮否?!”
禁卫军面面相觑,只有之前跳出来的银袍小将高声答:“悲壮!”
方小七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将:“朔风北!”
方小七:“朔风北,好名字,若有一日江山在手,必赐你万里封侯!”转而看向其他人,声音还是很柔和:“壮士饥餐胡掳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豪迈否?”
这次回答的声音多了起来,大家一起喊:“豪迈!”
“非常好!”方小七点头,蓦然提高声音:“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何解?”
“……”
没人说话,有人低下头面露羞愧。
方小七回过头来:“逃兵只有一次和一百次,勇者却无死一次和一百次的区别。眼下危急存亡之秋,肯请诸位以性命相系共渡难关,本宫承诺,今日随我突出重围者,他日定有厚报!但若阵前逃脱,弃我而去,那么他——”
方小七手指向地上的小将:“便是最后的下场!”
语毕提高声音,朗声道:“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愿随本宫的,出列!”
之前丢下武器的纷纷跑回来重新捡起武器,方小七看着剩下的差不多两千人,勉强安慰自己,至少活着的人都还在在身边,这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这一招其实很简单,恩威并施,威,方小七出手一箭极为强势,谁能不用拉弓便能在三丈开外将一个武将活生生一箭封喉?数遍整个大德皇朝,除了当年的老王爷百里沧浪,大司空方昭,恐怕再找不出别人。至于恩,方小七没有拿那些丢下武器的人出手便是最大的恩,临阵降敌是为大忌,死不足惜,但方小七还是给了他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此恩说是重如再造也半点不为过。
“狭路相逢勇者生,勇士们,为了能再见到家中的妻儿,亮剑吧!”
方小七语毕不再说话,水袖轻挥,长剑在手,一马当先冲入敌阵。
随着方小七的动作,上千铁骑在朔风北的指挥下兵分两路呼啸着向敌人冲击而去,开始砍瓜切菜般恶斗起来,山上埋藏的两千弓弩手亦同时发动攻击,“咻咻”的箭鸣声此起彼伏。
这次护卫的禁军乃皇家嫡系,正是百里沧浪留下的家底,虽说这些年养在军中早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但胜在铁血犹在,如此绝境反倒激发了他们藏在血液中的雄性,一个个都拿出看家本事不要命的冲击,围困的精兵刹时被冲开一个大口子。但前后四千人的围困岂是那么容易冲破的,况且山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弓弩手,那些才是真正致命的存在。因此在这四方合围之下,不一会儿方小七这边的人便死的死,伤的伤,转眼只剩下一千多人。
然而,庆幸的是,原本分为两路的精兵在砍出一条血路之后开始合围起来,一队以方小七为中心,呈尖刀之势向着古道内壁风驰电掣般冲杀过去,此为前锋;一队则以朔风北为中心,外围照应砍杀敌军,防止方小七冲出来的血路留下断层,此为侧翼。如此内外联手,分工合作,冲在前面的方小七有了后面力量的加持,开始如鱼得水;而冲在侧翼的朔风北有了前面方小七开路,一时也游刃有余,这样一来双方之间竟然也战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