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身后诸事安排妥当,方小七又马不停蹄向王道林府上赶去。
其时浓云升顶,明月失色,千山万壑暗影沉沉,冷风如刀撕裂着四处招摇的酒旗,发出猎猎空响。城市中,成千上万的千年梧桐尚未发芽,光秃秃的枝干随处可见蹲着栖息的乌雀,大风刮过,呕哑嘲哳,一派死气沉沉之象。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此时此刻,若发生一件血腥阴暗的事,那才叫应景呢!
方小七一路飞檐走壁,到得王府近前方卸去一身劲气,从空中缓缓落在王府后院。
呃,为什么是后院?
此时更夫已敲响子时的钟声,王大人不去后院老婆孩子热炕头,难道还在前厅吹风?况且看王大人籍户后面拍着的那一串女人姓氏,此人一日一个的份额是有的,如此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时节不去后院,恐怕他答应那些女人也不会答应吧?
王府静悄悄的,黑灯瞎火看不出什么异样。
方小七蹙摸着慢慢走近,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忍不住身子向前扑去。然说时迟那时快,危机中但见方小七并指如刀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稳稳落在地上,算是避免了狗啃屎式的尴尬。
“啧,好重的血腥味……”
方小七甫一落地便觉腥臭扑鼻,当即从怀中取出白色锦帕向地上抹去,果不其然,一抹之下只见洁白的锦帕一片乌黑,显然是浸入了大量血水之故,而恰在此时,厚重的云层被朔风撕开,露出背后朦胧阴月,借着月色,依稀可见前方五步之外一庞然大物腑跪地上。
庞然大物约莫半米多高,肥厚的肉垫壮得跟小牛似的,一根尾巴比一个壮汉的手臂还粗,此刻正背对着方小七一动不动的趴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羌獒!?!”
方小七惊呼,连忙起身走过去,只见庞然大物双脚前倾呈飞奔姿势,整个尸体被划成两半,早已身首异处,而羌獒前方的假山上则喷洒着大片鲜血,血淋淋的模样在阴森森的月色掩映下甚是恐怖。
“坏了!”
方小七暗忖,传闻王道林养有一只凶猛的羌地灵獒,日常极是威猛护主,莫非就是这只?这东西显然是被人从前面一刀封喉的,此刻羌獒尸体出现在此处,那是否意味着……王道林已经凶多吉少?
方小七又伸手查探了一下,发现地上的鲜血有很大一部分尚未凝固,灵獒可能新死不久。意识到这点,方小七连忙站起来,此时恰好有一个睡得迷迷糊糊的伙计起床如厕,方小七随意抓住逼问一番,得知王道林今夜宿在丁夫人处。
方小七在问明具体方向后将家丁放翻便拔腿追了过去。
“噫?”
蓦然的后背收紧,遍体生寒,步履匆匆的方小七下意识沉肩一避,只听“笃”的一声,一角暗器擦着方小七耳际稳稳钉入窗棂。
“谁?”
方小七轻嗤,蓦地反应过来:此时此地伸手不见五指,对方出手也是得了出其不意之利,若我如此不经事的大喊大叫,说不准便遂了对方的愿,成为明晃晃的活靶子。此时倒不如静下心来,收敛气息,以不变应万变,我就不信了,我看不见他难道他便能看见我不成?
有了这层领悟,当即气沉丹田收纳龟息,顺便将自己藏进走廊上方前沿之处,借着上面的层层棂木匍匐爬行。
果然,如此一来痕迹便藏去了,背后之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自然没有再行攻击,但这也苦了方小七,整个人像只八爪章鱼般黏在红木廊檐上本就极费力气,偏偏还要同时兼顾龟息之法,两两重叠,体能消耗极大,坚持不大一会儿便冷汗涔涔。
所幸丁夫人所居之处并不遥远,匍匐行走不过两丈有余便到了,眼见丁夫人房间已然在望,方小七干脆从廊沿上落下来,掌心藏几根银针屏气凝神等待时机。
是的,等待时机!
基于女人准到发指的第六感,基于内心深处潜伏多年的危机意识,基于对现实状况的理性判断,方小七知道,此时此刻,那个向她发射暗器的人一定藏在这间房子的某一处,并且,那个人的可怕程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越了九幽!
九幽看似高冷,实则木讷,全身上下皆有破绽,但这个人没有。
到目前为止,方小七还没有任何可以击破他的地方,甚至连他藏在哪儿,可能从哪个地方出手,方小七都不知道!
所以,方小七只能等,等一息,一念,或者一个令对方转暗为明的可能!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暗涌着令人恐惧的气息!
蓦然的,寂静的内室传来一声惨呼,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腥味传来,温热扑鼻!
“砰!”
方小七一脚踹开虚掩的门,五指成扇凌空一握,再收掌时,掌指之间已细细密密布满一片绣花针。而几乎与此同时,一个黑影被凌空抛起,向着方小七的方向重重砸来。
丁夫人内室并不宽敞,狭小的空间一片漆黑,方小七视物不明,只能下意识的一偏身,黑影掠过方小七直直飞出去撞倒一大片花岗岩石柱。
“噗!”一丝微弱的闷哼,朦胧月色下依稀可辨黑影原来是一床大被子,准确的说,是一床内里裹着一个光溜溜一丝不挂的女人的大被子。
方小七身形一晃来到女人前面,朦胧月色下只见被子被掀开,女人白花花的肉体映射着惨白月色,说不出的凄婉悲怆。而在女人上身处,果露的胸口正正插着一把匕首,眼见着是出气多入气少,活不成了。
“安息吧!”方小七轻叹一口气,指尖一缕劲气掠过女子胸口,女子颤抖的身体瞬间平复下来,头一偏彻底没了声息。方小七这才取下肩上的飘带,蒙住眼睛,背负双手缓缓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室。
来不及感伤,无暇去感伤!
在这样的夜里,不流点血都不应景!区别只是这血来自于自己,或者别人罢了!
此刻她唯一关心的是那个人还在,那个可怕的致命的威胁此刻还在这间屋子里。
他像一条来自地狱的毒蛇,藏在正常人绝对想不到的角落静静等待时机,当别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他便出来咬上一口,就此让别人失去看明天早上的朝阳的机会!
当真残酷至极。
而此刻,他要咬的对象是方小七!
“我知道你还没走!”方小七一步一步循着阴暗中隐隐的血腥味,缓步向前,“听说瞎的人一定比不瞎的人听力还好,这是上天对人的补偿,这种说法你信吗?”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沉默中有五彩丝线从暗夜中疯长出来,每一根丝线都连着色彩斑斓的银针,随着方小七的动作,银针纵横飞舞,但无论如何,这些针都沾不到方小七半分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