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站在长长的地埂上，看了看右边的地，那是人家大老板亲戚的。地已是待犁。只看边上的水印，明眼的人都懂得那是水浇的足鼻足眼。但轻轻挪过视线，左边就不同了。这是自己的地，因为严重缺水，干渴的沙土在轻风的调戏下慢慢浮扬……小云长叹一口气，久经沧桑的脸上马上显现出非常非常无奈的表情。她轻轻地扬起那满脸沧桑的脸，冲动的吼了一声：什么时候能浇水……
然而，20年前的那个1999年的春天，也蓦然浮现眼前……当年小云也曾站在这同一个地方，只不过那时的小云没有因为水的严重缺乏而发愁。当时的右边还没有地，虽然没有太多的人抢水，但是小云同样也发愁：水是浇足了，可是，生产资料没钱买，犁地车又哪里寻……
不到两岁的二乖尚且不懂大人的苦楚，影子一样黏在母亲小云身后……
路的尽头走来一位大个子男人，微瘦，偏黑。他叫大献，是小云的丈夫。本来两人是准备背上二乖去赶巴扎的，但是，小云这下寻思着，十几里远而且又没有路走。举目望去，满眼的戈壁滩上除了一些零散的红柳就是各种姿态的胡杨。所以，这里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外根本就没有路。如果需要走出去，那么只有迈开步子往前冲。
困难太多，所以出去的奢望只能是一个设想而已。两个人在地埂上站了半天，最后还是领了二乖拐回去。
——这便是刚从大老板手上买来的荒地，因为环境恶劣而荒无人烟。地头上仅仅只有一个废弃的半载羊圈。也就是这个半载羊圈，倒使小云夫妇安家有了着落。
老家人不知道出门在外的艰辛，只知道新疆有很多地。要知道，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农民，年老的年轻的，大家的意识里，只有“土地”二字。所以虽然荒凉，但是二乖的大姑大姑父在接到大献的信时便快马加鞭的追了过来。
于是四个人合力把破羊圈精心收拾一番，然后搭了个顶，这便是一个家了。
床是红柳细棍编的，弯的扭的睡上去很不很不舒服。
所以二乖大姑很快就失望了。每天木呆一样，吃了饭老是去水渠
边上偷偷哭涕。
妹夫人看上去还是有韧劲。他不断的自言自语：只要哥嫂能生存，我也能在此活下去……然而誓言归誓言，一天就喝水都是问题。没有井，吃的是渠水，咸不拉几，而且渠水源头已停。所以渠水也一天天的下渗，等于说即使水很难下咽也是很快就消失掉的。
难以言表的恐惧使很多人在誓言面前一下子就不堪一击。妹夫他们走了，那一天大献没有挽留，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妹子再不走，会疯的。
仅仅几天的欢笑一瞬间就又冷冷清清。还是二乖是大献和小云唯一的希望。是啊！怎么不是呢？就是因为二乖这个小活宝，大献和小云脸上才能有难得的笑容。
这年的洪水来的太早。没到七月份，便势不可挡的下来了。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摧毁了小云很多埂子。刻不容缓。抗洪。小云拖着孕体，拼了命地跑在缺口上，和大献一起扛沙袋，砍树枝，挖泥巴……
好不容易这个口子刚刚堵上，那边哗的一下，缺口又撕开……大献别看是男人，早已经精疲力尽。
洪水似猛兽，顷刻间吞了一块最洼的棉田。
大献绝望了，摔了铁锹就离去。站在水下的小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望着大献的身影，气急败坏的骂到：“你个不要脸的，回来，快回来……”
大献始终没有转身。小云看着渐渐消失的大献身影，再低头看了看这翻着滚的洪水，它们势不可挡地到处钻洞，小云心如火焚，她顾不上埋怨，使出浑身解数，堵，堵堵……不知不觉中，五天五夜的时间，小云没有离开半步，直至洪水退去，自己却一摊烂泥一样睡倒在泥坑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