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从没有想过会再见到时悦。这么快,并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当时他刚和一个瑞士客户结束了视频会议讨论完一个设计细节,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刚走到茶水间,就听到一向安静的办公区传来了喧哗和嘈杂。
“我的天,太可怕了,你刚才看到没,她就那么照着王崇的膝盖踢了几脚,王崇就被她踢得跪了下来。王崇平时还是定期跑步健身的呢,在这个女生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想反抗就被一个手刀快劈晕了。”
“到底什么事啊?寻仇?这么嚣张?还是感情纠纷?打人那个女生挺漂亮啊。”
“好像是王崇出去乱搞,骗人家小姑娘自己是单身,把人家骗上床弄大了肚子,现在人家闹上门讨说法了。”
“真没想到王崇是这种人,你看他每天自己老婆挂嘴边的,我还以为很恩爱呢。”
“还是我看人准,我就一直觉得王崇虚伪,而且怪怪的……”
谢延听着这些讨论声,放下了水杯,皱着眉头,神色不悦地走出了茶水间。然后他看到了时悦。
她正扬起手,丝毫不留情面地给了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王崇一个耳光。样子嚣张极了。
“这是替高媛给你的。”
然后又是一个。
“这是替她的孩子。”
声音大而响亮,用了十足的力道,王崇毫无招架之力,脸被打得偏过去,嘴角很快流出血来,他胡乱地讨饶着,看起来狼狈极了。
时悦并没有再打他,她从王崇的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了对方:“我帮你拨号找你老婆,你和她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是骗子。”
王崇挣扎起来:“你这是蓄意伤人,刚才前台已经报警了,你再不走,被警察逮着,以后履历上都有这个污点。”
时悦却冷冷笑了笑,她颇为痞气而羞辱性地拍了拍王崇的脸:“你觉得我这样的人,需要什么履历?就是当着警察我也照样打你,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污点不污点。倒是你,我可把你刚才的照片都拍下来了。你信不信下次你就算换一个公司,我也到处把你所有的信息、这些被我按着打的照片、你出轨骗人的事弄得人尽皆知。你老婆亲戚怎么对高媛的,我就怎么对你。”
王崇有些害怕起来,但他仍然虚张声势道:“你这样追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会告你的!”
时悦却轻松地咧了咧嘴:“随便你告,我不在乎我的人生变成什么样,反正也就这样了,但是我可以毁掉你的啊,多好玩。”
“最后问你一次,你打不打?”时悦终于有点失去了耐心,她一个发狠地抓住了王崇的头发,“现在打,按照我说的,解释清楚,然后该道歉道歉,该消除影响消除影响,给高媛应有的赔偿,然后赶紧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滚出去。”
王崇平日里在事务所为了升职,也多有得罪人,此刻竟然没有人站出来。
王崇的一生都是按部就班沿着主流价值观奋进的,他从没有遇到过时悦这样的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时悦这个样子,谁知道她真的会做出什么事?万般打击下王崇颤抖地拿起了电话。
时悦盯着他语无伦次地和自己老婆坦白了真相。
她这才抬了头。因为刚才的情绪,她的眼神还带着极大的狠意,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了不远处看着她的谢延,她愣了愣。对方今天穿了黑色西装,衬得一双长腿更加笔直,此刻正倚靠在墙壁上,看着她。
谢延看着这场闹剧终于落幕,刚才的时悦让他意外,她凶狠而残酷,但也漂亮的耀眼,长着纯真的脸庞,但是打起人来毫不手软,动作狠辣,气势惊人。她刚才那个抬头望向谢延的眼神,还有昨夜那半截胸线和饱满的嘴唇在谢延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性感的要命。
时悦收拾完了王崇,撩了撩头发,也没再看谢延,整理了下仪容,非常大方地走出了KPX的大门。
几乎是她走了一会儿后,才有人意识到似的给王崇松了绑。
“我为什么觉得刚才那个女的好帅。”
“是啊,原来是帮朋友出头。真的好帅!”
有两个女实习生甚至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谢延不得不咳了咳,所有人才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座位,前台和行政负责王崇的善后。
“让警察不用来了。”谢延说完,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而时悦离开KPX后,一路坐电梯到了KPX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大厅,她让高媛在那坐着等她,她不希望这样暴力的场面让高媛看到,高媛应该是生活在阳光里的孩子,不应该看到这些事。高媛见时悦出来,有些紧张。
“悦悦,怎么样?他们没有欺负你吧?”
时悦笑着揉了揉高媛的头:“有谁能欺负我呀。好啦,你不用担心了,都解决了。”
听到时悦的话语,高媛终于安下心来,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要打掉这个小孩。”
时悦愣了愣,然后给了高媛一个拥抱。她什么也没说,但她的行动已经表达了她所有无声的支持。她比高媛高出小半个头,此刻抱着高媛,让高媛觉得又安全又温暖。
谢延因为有些事,提早了几分钟离开了办公室,他出了电梯走到大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时悦任由高媛靠在她的胸口,温和地拍着高媛的背,她的眼神低垂,看起来像是一个异常温柔的女生,和上一刻在KPX里无法无天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然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而等他接完电话,才发现,高媛已经离开了时悦的怀抱,时悦已经把她送出门,然后给她找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上了车,还叮嘱了什么。
谢延走出大楼,经过时悦。他本应该和时悦擦肩而过,却不料对方开口叫住了他。
“喂。你等等。”时悦拉了一下他的西装衣角,然后她掏出钱包,递了一张20过去,那是时亮给她留的钱,“正好看到你,把那碗牛肉面的钱还给你。”
谢延看着那只朝着他伸出的手,不知道要做何反应,而这时,KPX其余员工也开始三三两两因为下班而走出大楼。他们还犹自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刚才王崇的那场事故。却意外又撞见了刚才事故里的当事人,这位当事人浑然不觉地站在路边,毫无敬意地朝着他们KPX的合伙人之一递着一张皱巴巴的20块。
时悦皱了皱眉:“你不会是刚才看到我打人,吓怕了吧?连钱也不敢接了?”
“我说过不用还了。”
“哦。”时悦歪了歪头,她想眼前这个人大概是害怕自己,并且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那好吧,或者下次请你吃饭。”
“那就今晚吧。”谢延看着时悦的脸,突然笑了笑。
时悦反倒愣了,她刚才那句下次请吃饭,也不过是礼节性的随口客套,她没想到谢延会接话。
这下她反而局促起来:“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工资其实还没发下来,可能不能请你吃很好的东西……不过我知道几家还不错的小餐馆,不是很贵,但是菜很干净,口味也很地道。”
“好的。”
谢延并没有表现出异议,时悦便也没有再废话,人家都没意见,她再拖沓,就未免太不爽快了。
KPX的大楼所在的是A城的金融中心地段,而时悦要带谢延去的小餐馆显然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段付得起房租。
时悦看了下谢延:“那你要和我坐公交过去了。三站路,不用走多久。”
谢延点了点头。
“车来啦,走吧。”时悦指了指站台。
KPX的员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开宾利的合伙人跟着那个刚把王崇打了一顿的女生一前一后上了不远处站台的公交,颇有一种活见鬼的感受。
而谢延一直很镇定,他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坐公交车的经历,但是他表现得非常自然,就像他是一个家境普通每天靠公共交通出行的人一样。然而实际上,他在跨上公交车后就后悔了,此时正值下班高峰,车上像沙丁鱼罐头一般挤满了人,闷热加剧了狭小空间里各种味道的散发,汗味、劣质的香水味,还有谢延根本分辨不出的难闻味道,时悦却显得很习惯,她根本没有任何不适。
她本来就站在谢延身边,然而没过多久,谢延就发现她开始朝着背离谢延的方向挤过去。谢延皱了皱眉。他的后悔几乎达到了最高值。即便再漂亮,时悦和他都远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但是让谢延意外的,时悦并不是为了抢那边一个空位置而挤过去的,她根本没看那个空位,而是挤到了一个穿校服的女生边上,她用力推开了几乎贴在了女生背上的一个男人,然后站在了女生背后,那个女生朝她感激地笑笑。谢延这才发现,被时悦大力推开的男人,表情猥琐,裤子拉链开了一半。时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方灰溜溜地在下一站仓皇逃下车去。
一个公车猥亵犯,谢延恍然大悟,他刚才几乎是带着偏见般的误会了时悦。
拥挤的人群、混杂的气味,离他咫尺的时悦。
这让谢延有一些烦躁,他扯松了自己的领带。
好在在他的嗅觉彻底被熏坏死之前,他们终于到站了。
时悦朝他挤过来:“马上到了,下一站就是。”
这时公交似乎经过一段不平的路段,突然的颠簸中时悦没有站稳,朝谢延摔去,她本来正抬着头和谢延说话,这一下的颠簸让她的脸在谢延的眼前突然放大,完全突破了谢延的安全距离,而接踵而来的是身体触碰的感觉,谢延愣了愣,才意识到撞到他身上的是时悦的胸。温热而柔软的。
时悦很快稳住了身体,她慌忙拉住了头顶的拉环,挽了挽垂下来的头发。
“蔡山路站到了,请各位到站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谢延来不及做他想,就被人群推搡着和时悦一起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