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
……虽然很期待听到这样的回应,但洛一凡自己也清楚这纯属痴心妄想。
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都没说话,好像门口站着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团空气。
不,就算是空气,若是一阵风吹进来,她们也该抬头看看才是。
可她们甚至都懒得动弹一下。
浑身脏污的屋主正忙着把一堆奇奇怪怪的材料倒进她的药釜里,丝毫没有在乎那令人作呕的臭味。白发的室友则抱着胳膊站在墙边直勾勾地盯着墙壁,仿佛对那些碎石头的可食用价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洛一凡咳嗽一声:
“我买了肉和野菜,今天晚上我们煮肉汤喝,好不好?”
没人理他。
屋主掏了掏自己的鼻子,然后把手指头伸进药釜里搅拌起来。室友从墙缝里抠出一根干草,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咽了下去。
洛一凡沉默良久,一声叹息。
……我特么跟这两个女疯子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关于他与这两位的故事,我们要从一个多月以前开始讲起。
……
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洛一凡倒吸着凉气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映在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度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光线昏暗,空气中悬浮着小虫般的微粒,大小各异的石块组成了并不平整的墙壁,天花板角落的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他躺在由干草和破布做成的床铺上,后来他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床铺,充其量算是个“窝”。周围的地面上散乱地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不远处巨大的药釜里冒着青绿色的烟雾,恶臭味扑鼻而来。
他只不过吸入了一点点烟气,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再一次飞离了他的身体。
最初的几天,他就是这样迷迷糊糊地过来。偶尔在昏沉的状态中能够感觉到有人在喂他东西,有时是腥臭的液体,有时是黏糊的团状物,像是某种动物的肉块。他尽力吞咽下去,于是体力渐渐恢复。几天之后,他的双脚第一次踏实地触及了这个世界的地面。
在这期间,他认识了那位被称为“女巫”的房东,以及那个长发雪白的不知名的室友——他给她起了个称呼,就叫“小白”。
喂他东西吃的人是女巫,这个名字他是后来才从村人口中了解的。不知为何,明明一直在照顾他,但当他好转之后,女巫的表情却似乎有些郁闷。她仍然坚持让洛一凡吃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苦涩的植物根茎和长着尖刺的山菌……当某一次洛一凡从自己的汤碗中捞出了一堆甲壳虫时,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学会拒绝了。
他从小屋里找到了一条破斗篷用来遮掩身体。虽然有些害臊,但人总要走出第一步,这是他刚开始进行街头表演时就明白的道理。
他在小村里四处转悠,因为语言不通,就只能用微笑和手势来交流。村人一开始对他十分警惕,但他很擅长用戏法逗弄小孩子,几天下来也就和大家熟识了。许多人管他叫“德里姆”,后来他学习了通用语,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是“理想国度”。
传说在远东之地有这样一个国家,那里的人们全都和他一样,拥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眼睛、黄颜色的皮肤。
他花了一些时间来熟悉这个世界的语言文字。通用语的规则有些像是中文与英文的结合体,由字母来组成单字,如果单字不会写,只写出字母也能够让人理解。
当他熟练掌握了日常会话用语后,村人们也就不再把他当作外人看了。这之中木匠父女给他提供的帮助最大。阿伊丽丝虽然总是奚落他,但他学习用的书籍基本都是从她那里借到的。阿克顿老爹则在他的请求下为他制作了第一批魔术道具,并把自己的两套旧衣服送给了他。
阿伊丽丝告诉了他有关女巫的一些事情。包括他和小白被女巫带回来的那天早晨,光着身子被半个村子的人围观了的事。说这番话时她的语气相当邪恶,因而被阿克顿老爹狠狠训斥了一顿。
洛一凡只得苦笑,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让村子里的大伙儿对他负责吧?
敢情他身上的那些伤口是被女巫一路拖在地上擦伤的,难怪他刚醒来的时候觉得那么痛,还以为是前世自尽时自己用刀捅的呢。
是的,“前世”。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明白自己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也就是小说中常有的“穿越”。
触发条件是什么、运作机制是怎样、为什么没穿衣服、为什么会变回二十岁的样貌……就算想去思考这些问题,手头也没有一丁点线索,只能当作是神明的一个玩笑了。不管怎么说,过去的那个自己多半是已经死掉了,眼下只有向前看,别无他法。
也一度想过,要不要再去死一次,但转眼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前之所以自尽,是希望能够快点到达妻子身边,希望能够离她近一点。但如今天不遂人愿,就算再次死掉,说不定又会转生到其它世界去。
而且,也许……
他想起自己和库心盈有关“下辈子”的那个约定。
难道神明真的听到了他们的愿望?
他心里清楚这种期待只是一厢情愿,毕竟穿越这事本身就够玄的了,更别说带着老婆一起穿越。
但若那万一的可能性确实存在,库心盈真的在这世界的某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决定在这陌生的地方再多停留一段时间。
既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接下来便要开始积极探索了。语言学并非他的强项,但在刻苦学习了一个月后,在会话交流上已经没有障碍了。走运的是,不知神明创世时是否使用了相同的模板,这里的许多事物都与他前世近似。天空中也有日月星辰,飞禽走兽中有许多他能叫上名字的物种,甚至连人为创造的度量衡都与他前世基本一致……尽管匪夷所思,但这无形之中为他消除了不少麻烦。
真要说起来的话,女巫和小白才是他眼下最大的麻烦。
不管其他村人对他的看法如何,至少还能通过交流逐渐消除隔阂。而女巫和小白明明与他身处同个屋檐下,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女巫是个哑巴,根本没人听她说过话。”阿伊丽丝这样告诉他。
好吧,就算女巫口不能言,那小白呢?两个本不认识的女人凑到一起,结果恰巧都是哑巴?这也巧得太邪门了吧……
说到小白,自从她苏醒之后,也开始在村里四处走动。但不管谁跟她搭话,她都从来没理会过一句。只是每天在村子周边转悠,看上去像是在寻觅着什么。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把她当作是跟女巫同类的另一个怪人,再也没有人接近她了。
但女巫却很亲近她——洛一凡有这种感觉。
这或许是因为小白很好养活,从不挑剔,不管女巫塞给她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咽下肚去。
洛一凡亲眼看到她一碗接着一碗把整整一锅虫子汤都灌进嘴里,对此他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为这位大佬默默点个赞。
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天后,他坐着巴基拉的小板车,第一次来到火鸟镇上,像前世一样,从街头表演开始做起。
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好,这里的人们见过吟游诗人,也听说过杂耍和马戏,但并不知道“魔术”是个什么东西。而洛一凡本就技艺高超,又深谙吸引、讨好观众的技巧,行人往往乐意在他这里驻足观看一会儿,若是口袋里有些余钱,也不吝惜那几枚库鲁特,一天下来总能让洛一凡赚上几十个铜板。偶尔有些富商和小贵族来到这里,随手丢给他几枚弗利兹,那便是一笔大财了。
他买了一些厨具,虽然自己厨艺不怎么样,但也总比再喝女巫的虫子汤好。对于他擅自在小屋里生火做饭这件事,女巫没有任何表示。她和小白都不会主动去吃他做的食物,但当洛一凡盛好递给她们时,两人也都没有拒绝。这让洛一凡宽心不少。
他也想过找阿克顿老爹做一张简易木床,但女巫的小屋里实在是没有空间了,只得作罢。作为替代,他搞了些碎布头把睡觉的“窝”填充得更加舒适一些,盖上一条厚实的毯子,这样一来至少起床时不会再腰酸背痛。
一锅肉汤他只喝了一碗,女巫也是,余下的全都进了小白的肚子,且照例没有人对他说半句感谢。
他躺倒在毯子上,胃袋里暖呼呼的,伸手抚摸着身侧的钱袋,脑袋里构思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现在他对周边环境已经熟悉,下一步该去八公里外的红河城碰碰运气了。火鸟镇这种小地方,每天赚几枚弗利兹已是极限,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不过,大城市里的人们见多识广,要想获得他们的认可,仅靠目前的准备还不足够。所幸这一个多月,他已经攒下了一笔积蓄,可以去做一批更加复杂、精良的魔术道具了。只要按照前世的轨迹去走,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很长时间就能够出人头地。
毕竟他前世就是魔术师中的佼佼者,更别说在这个连“魔术”的概念都尚未诞生的异世界了。
当然这是长远的计划,也有一些近在眼前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先把通用语和王国历史学好,要是连字都不会读,被人当成文盲可是会跌价的。
明天再去找阿伊丽丝借几本书来读,也要找阿克顿老爹再做几件道具;下次到镇上时要去买本《先知录》;还有……
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做。
在把整个计划都梳理好之前,他的手从钱袋上滑落,整个人沉入了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