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恩穿了一套鲜艳的西装，跟平常一样走出家门，好像烟花在熄落前最后的绽放。她往日是不太穿饱和度这么高，颜色这么高调的衣服的。
记者说明会的大厅门口挤满了围观或抗议的民众，会议大厅的房顶高得很没有必要，没来由得让人的心也悬上了天，尽管她觉得自己事先已准备充分，临了还是有些不安，心搏搏地跳个不停。
她走到位子上坐下，“咔奇咔奇咔奇…”，面前的闪光灯大作，她看了一眼捏在手里的演讲稿，深深吸了一口气，凑到话筒前。
从记者会现场走出来的时候任有大批记者跟着她，伴随着死者家属和群众的辱骂，许知恩低着头往前走一刻也不敢停留，她没有坐上公司事先备好的车，把演讲稿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她就已经截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从这一刻开始她对睿星来说连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也就没有理由再受公司的保护了。
她一路疾走，他们就一路跟，这个样子连一辆出租车都不会停下来载她。
“快跑！”忽然有一个人从围着她的人群里冲出来，拉着她一路狂奔。
许知恩看着眼前的人吃惊地都忘记自己在被围追了。
“你，你不是今天的飞机去德国吗？！”
王泽凯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两个人绕着会议厅跑了一圈，一直跑到后门，趁着后面的人还没追上来，闪身又躲了进去。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绕到前门，等在这里的一大群记者早追着她不知跑哪里去了，只零零星星留了几个蹲点，正好趁这时浑水摸鱼逃走。
“你…跑慢点，我跑不动了，”许知恩气喘吁吁：“后面已经没人追了，别跑了。”，她和王泽凯躲进会议厅附近的一条上海弄堂里，她越跑越慢渐渐落在了后头。
王泽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着她。
弄堂里外挂的空调滴着水，头顶上是架得纵横交错的杆子，杆子上晾着的衣服随风摇摆，身边偶尔经过几个嬉戏打闹的小孩或是响着叮铃铃声音的自行车，电线随着老旧的墙一直延伸到弄堂深处，雕花的玻璃窗后就是一户人家。
她和王泽凯互相看着对方，这时候的她脑子里是空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
“来这种地方你都不会事先给自己找个车的吗？”他开口道。
“你为什么没有走？你来干什么？”
他们两都有些自说自话，也许是有太多问题想要得到答案了，都自顾自得提问，却没有回答对方。
这时许知恩左手边弄堂的小路里，忽然有一个人影向她冲过来，她眯着眼，等那人离得近了才看到他手上拿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刀。
她吃惊得来不及反应，啊，那天做的梦，她忽然想到眼前的这个场景跟梦里的一摸一样，难不成自己现在也是在做梦？
就在她僵立着不动的瞬间，王泽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来，将那人撞开，那人手里的刀却还是划破了王泽凯的手，鲜红的血滴到了石板路上。
弄堂里来往穿梭的人不多，但时不时都会有几个，他见状也不敢久留，扔了刀跑了。
“王泽凯！”许知恩喊了一声，这儿的居民渐渐围了过来。
“我没事，”他捂着手，鲜血汩汩而出：“皮外伤。”
确实如他所说，伤得不算重，在医院缝了两针血也就止住了。
贝佳和汪铭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贝佳看到她立刻上前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凯凯碰到你，准没好事，本来他这个时候已经在太平洋上飞了，如果不是你出这种破事，他也不会推了工作非要来找你。”
“贝佳，你冷静点。”汪铭制止道。
“对不起，对不起…”好像除了道歉，她也没别的可以说的了。
汪铭说：“许总，凯凯看了你的报道就马上要去找你，不肯去德国了，怎么劝也不听，我们…我们都挺替他可惜的，你别见怪啊。”
“对不起？”贝佳挣脱了汪铭，指着她喊：“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就请你以后都不要在凯凯面前出现了！”说罢转身朝病房走去。
“许总，”汪铭走上前：“上次展会的时候你问贝佳凯凯为什么会离开奥汀，是因为听别人说了什么吗？”
“我…”许知恩难以开口。
“凯凯是不会为自己说什么的，他不需要你因为同情而留在他身边，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凯凯差不多是在入职不到两年的时候见到史妍的，契机是一个日本化妆品企划的presentation，这是当时刚和奥汀合作的新客户中最大的一家，史妍很重视，所以亲自参加了。从这次见面以后她就经常有意无意地来找凯凯，还把他叫去自己的办公室，跟他说是团队会议结果却是他们两个人单独吃饭…”
“后来凯凯意识到史妍的意图，开始想方设法拒绝她，她…她就像疯了一样，不停地给他打电话，留言，送礼物，在办公室围堵，渐渐的连一些同事都看出他们两的关系，史妍却还不知收敛。你想想这对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设计师有多难，他的同事和上司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他…表面上和和气气，甚至有些人还会因为这个巴结他，背地里却说…却说他吃软饭，靠女人上位，还是不伦之恋…呵，人真的复杂，你看平时看这些人斯斯文文，好像都是读过书的，实际上真是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所以在他正式和史妍闹掰之后，这些人就一边倒地开始排挤，边缘化凯凯，把他从跟了很久的案子里踢出来，开会也不叫他，还拿他的设计案去宣讲，史妍动动嘴吹吹风，这种职场霸凌就愈演愈烈，她还威胁凯凯说…说他如果不肯和她在一起…就…就让他在这个圈子里永远待不下去。所以他离开了奥汀，事情就是这样。”
“本来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但是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难道相处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吗？我知道你们之间本身就有很多障碍，你也有你的考量，但是他都一步一步陪你克服了，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会怀疑他。凯凯真的是好不容易才走出阴霾，走到这一步的，如果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给他，那作为他的朋友，我也希望你能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