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君默然遽然低头,一把跪在地上将人拥入怀中,即便昏睡过去,她的意识依旧簌簌发抖。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为何抓着她冰冷的手会觉得心疼得难受,无法呼吸?她眼中的希望被生生掐断,变成绝望,真的只是他么?
他俯身,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总会过去的。”
皇帝营帐中的烛光燃了又灭,床上沉睡之人始终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下巴消瘦得厉害。
一天一夜,君默然守在床边,药已经灌了下去,为什么刚还不醒来?
他抓起苏漫的手,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凉,轻轻贴在脸上,自言自语道:“娘曾说过,没人疼的孩子手才是凉的,阿漫的手为何也如此冰凉呢?”
“你说过不会离开,更不会背叛,可是还是没能乖乖听话,为什么不相信朕?你以为朕一定会杀了他是吗?呵呵!不会的,朕这样做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办法了,阿漫,朕不会告诉你,是你亲手害死了他,如果你知道了,会很伤心吧?”
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指尖,圆润光滑,滑过脸颊的感觉是那样美好,可惜她从不肯心甘情愿的抚摸他的脸。
“阿漫,只要你醒来,朕不会追究你这一次的过错。”
“阿漫,你不醒来看看小宣么?”
“朕已经命人将他安葬了。”
“你若是再不醒来,朕……”坚硬的核霎时就哽在喉咙中,原来他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可以用来威胁了,难怪她再不愿意醒来,可是军医说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她不是恨朕杀了她的孩子么?这一次,不会了,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亲人,孩子了,为什么她还不醒来?
他沉默一瞬,终于苦笑。
天边霞光流云,忽忽一日已过,昏迷的第三日。
“阿漫,你再不醒来,朕要将你带回皇宫了,明日启程,端木离已经送来降书,还有舅舅……朕终于不再受到任何人的威胁,你高兴吗?”
“普天之下,我只允你,与我并肩同看,天地浩瀚……”
昏迷的第四日,高烧不断的情况终于有所减弱,苏漫自迷惘中醒来,熟悉的营帐,熟悉的气味,脑中有一瞬间停滞,想要尝试着抬起手来,浑身都像是被拆开然后重新组装,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
她侧过头去,眼前空无一人,只是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这般状况,还不如就此沉睡,长眠不醒。
眼眶酸涩得厉害,只是再流不出半滴眼泪。
“小宣。”
她眼神渐渐由茫然转为空洞,那样惨烈的一幕,已经溶入血液,渗透骨髓,再也不忘不掉,忘不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羽箭,穿透他身体的同时,也穿透了她的心,那一刻,她曾想要追随黑暗的灵魂而去,再也不必留恋世上的最后一丝光明。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甚至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你终于醒来了。”
他话音平稳,仿佛那一幕只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
没有理会她的冷漠,君默然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出手去探了探苏漫额头,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还好,已经不烧了,否则朕会让那些军医的脑袋搬家的。”
嗤笑一声,这大概是至今她唯一想要表达的了。
还妄想用别人的生命来威胁自己么?仅剩的亲人已经被他设局杀害,试问那些所谓无辜的生命,与她何干?爱杀便杀,杀尽天下也罢,不过徒增骂名,她何须为此付出代价?
他低头看她,唇边那抹讽刺的笑尚未来得及收回,下巴已经被抬起,视线被迫停在君默然脸上。
“醒了就如此痛恨朕?”
苏漫仍然不说话,只是眼神清冷如冰。
“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他么?”
“还是因为朕?”
“恨么?”
苏漫终于忍受不住他的喋喋不休,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不想看见你,出去吧。”再也不必卑躬屈膝,从此刻起她不会再是大燕的丞相,也不会再对他俯首称臣。
“呵呵,真是无情啊。”
苏漫看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终于苦笑:“君默然,你若是……还想利用谁来威胁我……那么我奉劝一句,还是别费心思。”
“朕在你眼中便是如此之人,还是这……都不如。”
锦被滑落,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冷峻的脸庞,平静道:“重要么?一直你都在精心布局,我不过是其中一颗举重轻重的棋子,如今戏也看完了,你终于赢了天下,试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你在意?”
他摇着头,浅笑:“你错了,朕最在意的,还没得到,至少朕不久前才发觉,应该……还不算太晚吧。”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味。
惊恐似乎已经成为本能,她奋力挣扎,只是身体太弱,几天不曾进食,昏迷中醒来,当然抵不过他的力气。
他低头看着怀里正用十分陌生而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苏漫,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你在恨我?”
苏漫原本不想开口,但看到他那刺眼的笑容,忍不住狂笑,靠在他胸前,一字一句道:“不,不恨,没有爱,哪来的恨。”
他毫不在意,伸手抚上她的脸:“当真不恨?”
“呵呵,除了这个,还剩下什么?”苏漫问。
“会有的,你总会再有自己的亲人,爱人,可以信任的人,还有荣华富贵,权势,一切,只要你想的,我都会满足你。”
“哈哈哈。”她流不出眼泪,只能放肆的笑“这些原本我都能拥有的,只是你生生将他们夺走,如今又来说这些,是在提醒我,可怜的只剩下回忆了么?”
他微笑,低头印下一吻。
“不,你还有我,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她犹自笑,肩膀簌簌发抖,凄然道:“君默然,你未免将我想得太坚强了些。”
他低头用力将人抱得更紧,深深把头埋在苏漫颈脖间,吸取着熟悉的芳香:“总会过去,你放心。”
她望入他的眼睛,缓缓摇头,颤声道:“过去?真的么?不可能了,我不相信,没有亲人了,没有爱人了,再也不会有,永远不会……”她眼中的绝望与悲伤就这样淌入君默然心房,在这一瞬间,忽然连心跳也成为一种无法承受的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