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冰雪中,这番话却仿佛将她推入火海与冰川的罅隙间,手掌在袖中暗攥如拳,尽力保持着镇定自若。
“若阻止,皇上可会应允。”
他想也不想,声音坚定无比。
“不会。”
“既如此,皇上又何必存心看我出丑?”
“朕以为你会不忍心。”
苏漫忽然冷笑一声,目光透过雪色冰凌,道:“抱歉,让陛下失望了。”
君前失仪,他不予理会,声音仿佛愉悦得很,“罢了,恕你无罪。朕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只是人都说丞相大人心肠好,如今看来,传言皆不可信也……”就此不再言语,停下脚步转头向她看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垂眸一笑,微雨中愈发映衬得唇色清浅,眉似远峰,目光低回仿如珠光流泻。
苏漫望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只觉得头嗡嗡疼得厉害,竟忘记了跟上去。直到他整个人都隐没在转角中,这才切切打个激灵,今日如此,都是他亲手所逼。
提气追赶上去,才迈出两步,殿内传出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漫的脚步被生生定住,视线一瞬也无法离开那扇紧闭的殿门。
接着是女子的尖叫,然后是丫鬟的慌乱,她立于风雪中,看着殿门被开启,丫鬟满面忧色跑出来,慌乱中摔倒在地,又马上爬起。
痛苦的哀嚎不断传出,隐约伴着哭声,她忍住冲动像是木头人一般。
“来人,快传御医,传御医。”
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属于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
盈月满面痛苦之色,双手紧紧护住腹部,神情扭曲。
孩子,她的孩子,深宫险恶已经这般小心翼翼,还是避不开么?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能怀上子嗣,绝不容许有半点闪失,想起方才君默然温柔的表情,内心就更加坚定留住孩子。
只是等不到御医的出现她便感觉到体内有东西流淌出来,整个人痛苦得蜷缩在床上,一股一股的热流不断涌出。
罗裙被染红了,床单也渗了血,牙齿将唇瓣咬得破皮。
“啊。”
空旷的殿中,回荡着痛苦的压抑之声。
丫鬟急忙去找御医,只是为时已晚。
盈月昏了过去。
苏漫不敢进屋看一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了,腿冷得失去了知觉,身上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原因,衣衫被融化的雪湿透也没有发现。
艰难步出长春宫的大门,早有人等候在一侧,手中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还有一把纸伞。
“皇上让奴才在此恭候大人。”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看来是君默然的心腹。
“元宝,月妃此刻情况危急,还不去通报皇上么?”
他对苏漫笑了笑,随手打开纸伞撑在上方。
“皇上吩咐的事情我们做奴才的怎敢抗命,雪大天寒,大人还是随奴才去回朝阳殿吧。”
“皇上在何处?”
元宝又扯了个恭维的笑脸:“大人,皇上在御书房,已经吩咐过奴才将大人带到朝阳殿,好生照顾。”
“呵呵,好生照顾?”又是变着手法让自己屈服而已。
“大人,恕奴才说句不当说的,大人如此与皇上置气,实乃非明智之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人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惹怒了皇上遭罪的还是自己。”
一把火顿时猎猎的烧上头来,苏漫死死咬着牙关,拂袖离去。
元宝追上前去,用雨伞遮挡住大片飘落下来的雪花。
御书房:
君默然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静静跳跃的烛光,突然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吧。”
李明德看了一眼沙漏,应道:“回皇上,是的。”
隔了许久,那管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明日让月妃到冷宫去。”
“奴才遵旨。”
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丫鬟的哭喊响起。
“皇上,奴婢求您去看看娘娘。”
“皇上……”
“娘娘的胎儿……”
声音渐渐远了,是被李明德遣人拖走的。
年轻帝王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握着笔的手有些颤抖,闭上眼,苏漫跪在地上求饶的那一幕清晰浮现在眼前,若当时留下那个孩子,如今也该出世了。
“皇上,已经子时了。”李明德小声提醒。
“人带回去了?”
“是。”
“朕今夜去荷妃那里。”
“奴才这便去准备。”
身上湿透的衣衫换了下来,她蜷缩在软榻上,等待着那扇门的开启,只是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都不曾看见他的出现,直到后来元宝告诉她皇上昨夜去了荷妃娘娘那里,才恍然清醒过来。
归根究底,站在那个位置上看来,盈月的确不适合了留下孩子,只是没想到自己亲眼看着这一幕,不管如何,曾经的痛再次重演,怎么都让她觉得伤口被撕裂。
忽然想起多年前潜入父皇的后宫所看见的那一幕,当时父皇的妃子也同样满身鲜血的倒在地上,旁边站着老公公,那妃子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双手还紧紧放在肚子上。
她将小小的身体藏在柱子后面,听见那老公公说:“离妃娘娘,要怪便怪你没有这个福气。”
那女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口中一直叫着皇上。
她还记得那老公公是父皇身边侍候的人。
当然,年纪尚小,自然不明白发生何事,只当那离妃是生病了。
如今想起恍若隔世,这便是身为皇帝枕边人的悲哀。
天明的时候君默然直接去上朝,苏漫的自由并没有受到限制,只是在宫中她也去不得任何地方。
“大人。”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殿内平静。
苏漫望向来人,像是宫里的太监,只是眼神之间并没有那种气息,反而多了几份肃杀之气。
“大人不必惊讶,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咯噔一下,疑虑悄然闪过心底。
在皇宫中知晓自己身份又不属于是君默然的人她根本猜不到究竟谁有那个本事。
“大人尽管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好一切,皇上不会发现的。”
“你是谁的人?”苏漫可不认为眼下自己离开了这里小命还会安然无恙,她慢慢后退几步,试图要引来外面把守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