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四婶早就从一处寻了红石土,然后朝着那红石土里放了一些驱虫的药剂,然后用手搅着。
“一会儿你戴着布手套吧,免得伤口入了药。”关四婶没有抬头看潼瑛。
潼瑛只是轻声应下了。
潼瑛背着那小背篓的驱虫土,到了玉米地里,关山戴着花色的草帽也跟在身后。
“一会儿我做事情,你可不能那个乱动,这地里的玉米你更是不能乱拔。”潼瑛想起小时候家里来的表弟,她在一旁裁布剪线,他便在一旁玩耍,常将那线团揉的找不出线头来。
此时的关山就和那年少不懂事的表弟一般,这驱虫药怎么说来都该是有毒的,可不能让他胡乱的动了去。
关山只是站着不说话,佯装很懂的样子点着头,只见那草帽下,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慢慢融成一大滴出来,“吧嗒”一声融在了干黄的玉米地里。
太阳是越来越大了,潼瑛也管不上他了,转身就朝着那些小玉米们驱虫了。
那玉米这几日才有三两的叶片,卷卷的心叶倒是有几分嫩青的可爱潼瑛将一撮红石土放在了叶心中,那红与绿之间更是颜色鲜明。
一块地才放了不到一半,潼瑛便听见背后一声响,吓的她连忙捂住了耳朵蹲下了。
她转身慢慢瞧去那声音的来源,却看见关山已经倒在了玉米地里。
此时的关山已经苍白了脸,戴着的草帽更是仰到了脑后去了。
“大山,大山,你怎么了?”潼瑛十分紧张的看着躺着的关山,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娘,娘你快来,快看看大山是怎么了?”潼瑛声音里有些颤抖,这一幕像极了当年她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突然昏倒时的情形。
她不知所措,不知道可以如何才能让大山醒过来,又像是昨天那样傻乎乎的对着自己笑。
关四婶正在一处地里锄草,那清幽的嫩草近来茂盛不已,被那磨得发亮的锄头折了根茎,顿时夭折着身子躺去了一侧,同那些葱苗相互辉映着。
听着潼瑛的呼喊,她先是张望了那玉米地里一眼,看着一个人影长剌剌的躺在一处,心里顿时一紧,搁下锄头就往那边跑去了。
头上的草帽没了固定,直接落了地,她也不甚在意。
“大山?大山?”一到了地里她先是将潼瑛一掌推开了,然后翻看着大山的眼皮,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她咽了咽口水,额角的汗水就随意的滴落在干涸的玉米地里。
“潼瑛你过来。”
潼瑛被那一掌推去一侧,身上背着的背篓还在背上,便将那地里的几株玉米苗给刮蹭的断了去。
潼瑛也是着急,连忙将肩上的担子一解,又立马靠近了。
“娘,要做什么?”
关四婶看着潼瑛,心里微微有些抱歉,到底是在乎着自己的孩子,这才不小心推开了潼瑛。
可是潼瑛似乎被没有在乎这些,而是十分紧张着关山。
“我们先把他抬去阴凉的地方去,小心别磕着他的头。”关四婶说着已经抬起了关山的腿部。
潼瑛赶紧托着关山的头,虽是沉了些,但到底有关四婶抬着,两人这才往一棵大树下慢慢的移去。
那是一棵老杏树,细密的叶子配着已经有些成型的杏子,整个树下都充满着青色的酸甜气息,偶尔的微风吹来,那天边偶尔的一丝云朵都慢慢的移动了过来。
潼瑛跪在地上,仔细的看着关四婶解开了关山的衣服。
“今年的热气来的早些,这些时日怕是又只能让他一个人在家里玩耍了。”关四婶轻声说着,又不断的给平躺在地上的关山扇着风。
“娘,关山他,是怎么了?”
“这几年的暑气是越来越重,自从那年他发烧把脑子给伤了之后,一到暑气来的时候,他就会这样,说到底就是农家的孩子有一个贵公子的娇气身子,何况他还是这幅痴傻模样。”
关四婶对于关山的痴傻说的随心,似乎并没有多少在意,即便是大婚的时候,她也是对于大山的痴傻丝毫不隐瞒。
潼瑛自然不知道这该是怎样的一种豁达,又或者这是一种认命?
潼瑛说不清楚,只好跪在一侧,学着关四婶的模样,朝着关山扇着细碎的风。
好一会儿,关山的面色才缓和了一些,现出些微红的颜色。
“娘,你瞧……”潼瑛正望着天上,一路白色的痕迹,被风吹散后,留下了奇怪的纹理,不像是白云那般自然,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关四婶也跟着望了一眼,“那天上总是飞着一些奇怪的东西,留下些奇怪的云来。”
潼瑛却是抿唇一笑,那躺着的关山也悠悠醒来了。
他的眼睛也看着那一条白色的纹路,怔怔的发着呆,杏树的叶子延伸开外,将那白色纹路遮了一大半,绿色与蓝天白云之间的相互映衬更是显得时光静谧。
“大山娃是咋了?”三人正在瞧着天,那屋里的老夫人便喊了起来。
三人又立马将那眼神看去屋里,只见老夫人盘着头布,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着。
关山听着那一声唤,也从地上翻滚着爬了起来,然后望着老夫人一处,“奶,回!”
那声音拖的老长,已让人全然忘记了关山刚刚那晕倒的模样。
关四婶倒是已经习惯了关山这晕的快,醒的也快的模样。
倒是潼瑛十分惊讶关山这立马见好的架势,她眼里看去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味道,像是自己无意间学会了一种刺绣技艺那般惊讶。
关山没看见潼瑛的眼神,只定定的望着家的方向,那树上的杏子总有一些成型了却不能完全成熟的,此时正好有一颗青杏掉落,砸在了关山的头上。
那样的痛感倒是不深,只是有着一些莫名的感觉,看着关山捂着头的模样,潼瑛竟轻声笑了出来。
关四婶也是看着两人的模样,嘴角扬起了笑意。
“大山先回去吧!这几日的暑气已经来了,若是跟着潼瑛,反倒是惹的她不能做活了。”关四婶又看去潼瑛,她笑起来的模样也是极好看的,月牙一般的眉眼下,还有一弯浅浅的酒窝,那白净牙齿间,更是看出她的青春之气。
关山倒是听懂了关四婶的话,将那刚刚捂头的手立马叉在了腰间,“不。”
“大山听话,我才好快些做完活,同你玩耍呀!”潼瑛自是通情达理的人,便遂了关四婶的话,也劝解其关山来。
关山那模样像是委屈极了,整个人脸上都是皱巴巴起来了,努着嘴的他更是将那痴傻模样给丑化了几分,那所谓教书先生的印象也在潼瑛脑海里垮塌了去。
“大山,你若是不听话,我就让昨天那几个人来看你的……”笑话二字没说出口,便见关四婶直接拍了潼瑛的肩膀。
“不许吓他,他平日里不曾伤害过谁,更不会去招惹了谁,若不是那几个晃荡的刺剌子,他也是能一个人做些有用的事情的。”
关四婶眼神中多了一些厉色,立时让潼瑛沉默了。
“我记下了,娘。”潼瑛微微低下了头。
对于关山这样的情况毕竟少见,她也是不假思索,没有多考虑就应下了婚事,所以到底该如何对待他,她也是十分犯难的。
“不怪你的,本来这些事情你也不曾经历过,我心急了些,倒是你莫往心里去。”关四婶低了音说着。
关山看着面前的两人,多不愿意带着自己,便生着闷气,直冲冲的往家里走去。
潼瑛看着他那副生气的模样,想要再劝上两句,却是被关四婶给拦下了。
“且由他去吧!这些年拉扯着他,娘也是没少惯着,现在你来了,也要惯着他吗?等到他完全信任你了,你就真的离不开关家了。”
关四婶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潼瑛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这一回她没有问出口,因为总有些道理是要她慢慢去体会的。
关四婶说完也就离开了,剩下潼瑛一个人还站在树荫下。
枝丫上琐碎的叶子被阳光投下阴影来,将那玉米地的一角变得斑驳不已。
“若是能做成刺绣,定是一副美景吧!”潼瑛一个人念叨着。
不远处的玉米苗被一阵微风掠过,三两的叶片微微的晃动着,那地上的阴影也跟着摇动了起来。
潼瑛看去那被关山压倒了玉米苗,已经从根茎处断裂了,虽是一样的青绿色泽,却已经是死气沉沉的瘫在一侧的地里。
她看着背篓里的红石土,竟也被那日头晒得有些发白了起来,接下来的玉米苗还等着她驱虫呢!
她细细想着那些大个的玉米,又想着街角边曾卖的一笼玉米馍馍,竟觉得口中有些甘甜了起来,连带着手中的动作也利索了一些。
一直将那玉米苗全部撒好了驱虫的红石土,潼瑛才稍稍歇了一会儿。
此时的阳光已经慢慢西移,天边大片大片的红色云朵汇聚在一侧。
那树上的青杏又掉落了些许,在树下连带着绿叶一起躺着,那青酸的味道着实让人口水直流。
潼瑛不禁就想起了关山那流口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山娃,大山娃……”潼瑛正笑着,却听见那苍老的声音在家里传来。
“奶奶,大山怎么了?”潼瑛朝着家里问着。
“潼瑛啊,大山娃不见了,你快些叫上四婶找找去。”老夫人说的急切,语气里更是有些唉声叹气的样子。
“好,我就回来。”潼瑛这才急匆匆的往回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