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听着关四婶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一定是好的意思,也许还是夸人的意思,他便痴痴的笑着。
“今夜且先早些歇下吧!明天的事情便是明天才该去想的。”关四婶没打算留着潼瑛说那些体己话,而是催促着他们去休息。
潼瑛看着那涂在手上的药膏,偶尔散发着一些不好闻的味道,她也没有做些什么在意的模样。
关山只管挽着她的手,朝着他们的屋子去了。
“早些去休息了好,早些休息我才好早抱重孙啊!”
两人走去屋子的路上,倒是隐约听见老夫人正和关四婶说着的话,潼瑛的脸便是“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在昏黄灯光中更是衬的她柔美不已。
关山还是一脸痴傻的模样,口中念叨着:“觉觉,觉觉。”
入了屋子,那大红的床毯早已经被老夫人重新铺好了,在那跳动的火苗中,更显得耀眼。
关山却是有些不喜,“走,走。”
潼瑛的脚刚入了屋子,便被关山推了一推,她已然有些茫然。
“大山,走去哪儿?”
“他是一个人习惯了,你突然来了,他不习惯,今天那火炮怕是又将他吓了一下。”关四婶默然的出现在了门口,朝着潼瑛解释着。
“娘,走!”关山还是依旧喊着。
“大山,从今天起,我便是和你一起的,你瞧,我的短发!”潼瑛转身看着还在吼着的关山,没有丝毫的不悦,而是耐心的说着。
关山却依旧抗拒着,把她往门外推。
“你只管在里边,这门我本就是要上锁的,那角落里有一只铜盆,夜里不能出来,便在那里方便的!”关四婶自然的拿出了一把铜锁,一边说着,一边将铜锁拧开往那门扣上锁。
“娘,平日里大山……”潼瑛不敢想象着关家究竟是怎么待这痴傻的人,只是看见那锁,边角处在灯光下都能瞧见摸的雪亮,想来是总被关着的。
“以后我再同你慢慢讲吧!若是你来了,他安分些,这锁,也就罢了!”关四婶自然不是为了锁住潼瑛的。
潼瑛又看着大山,他已经变成一副委屈的模样了。
“黑。”陡然的一声,在那屋后无数的虫鸣声中格外清晰,关山在如豆的灯光中,说了一个“黑”字,潼瑛更加不敢想象他的遭遇。
“夜里别让他掀被子,他最容易着凉了,一着凉他就会发烧。”关四婶说到这里,眼神有些落寞之感,不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
“娘,我都记下了,你也去睡了吧!”
关四婶看去关山,又看了一眼潼瑛,终于还是合上了那扇门,一声“咔嚓”,便是铜锁锁住的声音。
关山看着关上的门,顿时颓靡了下来,几步倒退去了床边,整个人耷拉了肩膀坐了下来。
“大山?”潼瑛轻唤着。
关山不应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那火苗在地上投下的影子。
潼瑛往前走一步,关山却是站起来不让她靠近。
“大山,你这是做什么?”
“走。”关山的眼神里有一些拒绝,有一些懊悔,还有一些不悦,这是潼瑛和他待了一天,第一次看见他眼神里的情绪。
“好,我不动,但是我也被锁住了,没办法走,而且你若是不让我过去,我就没有办法睡觉了,你真的要看着我,站在这里一晚上?”
关山不算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还是迟疑了一下。
他又坐下了,挪动了一些位置,好让潼瑛也能坐下。
潼瑛这才上前坐下了。
两人就在跳动的火苗中坐了一会儿,待到潼瑛忽觉身上有一些凉意,她才出了声。
“熄了灯火,我们便睡了可好?”潼瑛用着商量的语气说道,她甚至微微歪着头想要看看关山脸上的表情。
可惜他什么情绪都没了,像是一只傀儡一般,呆呆的坐在那里。
“关山?”
潼瑛见他没有回话,便索性凑过身去看他,只见她用那满是伤口的小手将关山的肩膀轻轻一拍,他便一下子倒去了床铺上。
借着那微弱的灯火,她才看见他已经闭着眼睛,睡得安稳。
潼瑛又凑近了些看去,他的模样还是耐看的,至少像这般安静的时候,他不比任何一个男人要差。
潼瑛微笑着摇摇头,将他的鞋脱下了,又将他的小褂脱去,把他完全弄到了床铺上,然后又掀了一角被子给他盖好,这才又褪了自己的衣衫。
将那灯火熄灭后,她才在他身边躺下了,她听着屋后的虫鸣,一重接着一重,分不清快慢前后,又听的一个心跳,极慢的却是极其有力的。
她离他有些远,被子之间空出一个缝隙,偶尔的风会突然灌进来,那宽大的身子便猛然的蜷缩起来。
潼瑛感觉到他的异样,只好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一些。
关山似乎也感受到了潼瑛的温暖,一有风儿来的时候,他便往里回一点,一点一点的靠近了潼瑛。
两人在不断靠近中慢慢的背对着背,感受着对方的温暖。
清晨时分先是鸡鸣,再是鸟叫。
以往总以为公鸡真的是为人们报时的,后来才知道它是在提醒母鸡黎明的到来。
此时的关山正俯身躺在床铺上,撑着他的脑袋,定定的看着蜷缩的潼瑛。
他眼神中没有丝毫多余的想法,只是单纯的看着她。
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在褪去了妆容之后,那张素净的脸颊更是显得饱满。
唇色有些浅,但是和她的肤色极搭,常有老人说白皮肤的女子能嫁个好丈夫,此时这位所谓的“好丈夫”却只是痴傻的看着。
“咔嚓”一声,这才是真正的鸡鸣,叫醒关山的极为特别的一声鸡鸣。
他开始推搡着潼瑛,“瑛娘,瑛娘,醒。”
潼瑛平日不曾做太多的活,昨日里却是开了先头,此时被关山一摇,更是觉得整个人骨头架都快散了,浑身都疼的厉害。
“大山,快别摇了,我疼。”
关山一听疼字,心里更急,“不疼,不摇。”
他乖乖松手,这才让潼瑛安稳了一些。
“大山,且让潼瑛再睡会吧!”关四婶早已经起身将那地里剩下的油菜割完了,一一摆放在院子里,趁着那太阳,好晒个够。
“是了是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哩!”老夫人也从一处冒了出来,一脸喜悦的模样的看着床上的两人。
“潼瑛昨天做活太累了,今日里肯定全身都疼。”关四婶轻言的解释着,免得老夫人又在乱想些什么。
“做活儿?”老夫人果然是想的歪了,听着关四婶的解释,顿时惊讶一番。
“这女儿未免太娇气,使不得的,使不得的,大山,快些将你媳妇儿摇将起来,那地里的活儿还多着呢!”老夫人霎时便成了另一副模样,说起来话来都刻薄了不少。
潼瑛自然是听得见的,可是她已经疼得懒得和她们计较了。
嫁来嫁去,到底是躲不过女儿家的命。
“瑛娘,睡。”倒是关山听着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不受影响的对潼瑛说着十分硬气的这样一句。
潼瑛本想着认命,却是被关山那一句给弄的险些落了泪。
“我这就起了,你也先出去吧!”瑛娘微微笑着,看去关山的眼神有些暖意。
“大山,我们先出去吧!”关四婶倒是个好相与的,十分和善的说着。
关山便不情不愿的起了身,在那床铺上留下一些褶皱的痕迹和一些体温。
潼瑛瞧着从窗帘透进来的光线,已晓得今日的太阳定是火辣辣的,不过这个时辰她还没起,也确实该说教一番了。
她慢慢起身穿衣,便听见在屋外慢慢走动的关四婶同关山问着话。
“昨晚可有掀被子?”
“没。”
“那,可有欺负潼瑛?”
“瑛娘,抱抱。”
潼瑛自是不知道关山此时的模样是十分欣喜的,所以那越来越远的声音,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来想关山这样的一个人。
从里屋出了门,便见院里已经全铺满了油菜,一些枝丫中,饱满的菜籽已经将菜籽角撑满,然后爆裂开来,露出里边黑色圆润的菜籽粒。
潼瑛又将两侧的头发理了理,从门前的篱笆院往外望去,便见不远的田地里已经有很多人都在忙碌着。
看着正在给关山梳头的关四婶,她不禁提了问,“娘,今天可是要做些什么?”
“本来是打算让你去拿小地里锄草的,不过瞧你那手掌,若今日这么一做活,怕是要废了,你说说你能做些什么吧!”
关四婶的头发是盘的极好的,额前的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朝后梳去,倒是对着关山的头发,随意的刮了两下罢了。
到底是男孩子,关山近日还穿着长衫,若是他不说话,不做些痴傻的动作,其实他那模样像极了教书先生,哦,还差了一副眼镜。
潼瑛这样想着,对于关四婶的问话,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
“你是,什么都不会做,还是什么都会做?”关四婶看潼瑛不说话,又问了一次。
“啊!我娘原是绣女,所以我懂些刺绣,这些农活嘛,我倒是什么也不会的。”潼瑛倒是没有撒谎。
老夫人从厨房出来,听着这话,更是不悦了。
“原来是个无用的主儿啊?我得找那孙婶子说说去,她说这姑娘是什么都会,一向通情达理还任劳任怨,昨儿个我就瞧见是个花架子,果不其然啊!”
关四婶听得这话,顿时叹了一声。
那老夫人还想再说下去,却是被关四婶一声怒喝道:“这女儿是你相中的,你不同我商量便自己做主给大山迎了回来,现在你又要找个说法,你恁地不讲理,那这女儿该怎么做?”
老夫人被这话说的没了腔,只是将脸转去一旁。
“娘,这女儿还年青着呢,不会的东西她总是能学会的,你这么一棒子就把她说的一无是处了,那以后谁还和你相与啊?”
潼瑛见得两人吵着,心里多不是滋味,关山也在一处看的发抖,不自觉便移到了潼瑛背后,在那瘦小身躯下,将自己宽大的身体遮挡着。
“这几日那玉米地多害虫,我教你做了驱虫的药,你就去玉米地里驱虫吧!”关四婶也懒得再和老夫人辩驳,直接朝着潼瑛说着。
潼瑛愣愣的点着头。
“今日须得完成,明日该是你回门的日子,切不能落下农活来。”关四婶说的严厉,实则那眼神里却是慈爱不已。
潼瑛感受着颈项处关山偶尔的鼻息萦绕,又听着“回门”二字,只得僵硬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