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撑住,你坚持住!”逆玲慌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水,将源源不断的天青色异能注入到了东译的身体里,“坚持住啊,坚持……”
东译的喉咙一声闷响,然后更多的鲜血混合着冰水涌出了嘴角。
身体里的骨头几乎已经全部碎裂了,内脏也被撕裂了,血管里开满了血色的冰晶花。他的身体支离破碎。
“没用了……”东译的声音弱不可闻,“别……白费……”
“不……不!”
逆玲彻底慌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努力集中精神,青色的异能像水一样温柔地流淌抚摸着东译的面容,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他的脸色苍白下去。
大雨倾盆。
艾铱不知所措地抱着浑身是血的艾奇,一遍一遍的喊着哥哥,眼泪同雨水一起落到艾奇的额头和鼻尖。
艾奇的视线渐渐地凝固到了艾铱的脸庞上。他艰难地伸出手,微弱地颤抖着,轻轻抚摸过艾铱鬓角的一缕被大雨打湿的发丝,染血的手指将它小心翼翼地别到了她耳后。艾铱难过地哭泣着,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轻轻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哥,我见到你了,铱儿好不容易又再见到你了。
——铱儿过得一点也不好。
——和哥哥分开之后,铱儿从来没有吃饱穿暖过,也没有见到过阳光。
——哥哥就是我唯一的阳光。
“铱儿,”艾奇吐出了一口气,“靠近些……”
艾铱吸了吸鼻子,听话地把耳朵凑近。艾奇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她听了,想忍住不再掉眼泪。可是她咬着嘴唇,脸憋得通红,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呜咽。
——哥哥,铱儿从来没有任性过。
——铱儿会很乖,铱儿会变得很强,不会给哥哥添乱,也不会成为哥哥的包袱。
——所以,哥,你能不能别走?
——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一声闷雷从遥远的乌云之后传来,而后,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地浇落,用力地冲刷着这片永远也冲刷不去的猩红。
艾迪沉默地看着眼前被暴雨洗刷得模糊了的景象,恍惚间,他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声音。
是这样吗。
可是,你们为什么都要那样苦笑呢?
艾迪走了上前,在他们眼前站定。艾奇和东译的目光同时落到了他身上,然后,看着他缓缓屈膝,跪在了血泊里。
“艾迪团长!?”周围的士兵惊讶之余,也同艾迪一起跪了下来。
“艾迪……”璃辰望着他,浅色的瞳仁如同被大雨淋湿的湖泊。
……
透明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里旋舞着的细碎尘埃。
孩子们围着堤塔和帕尔尼亚坐成了一圈。
“导师,我还有个问题。”璃辰抓了抓自己毛茸茸的后脑勺,还是疑惑地举起了手,“如果在真正的战场上,我们面对的敌人真的是我们彼此,该怎么办?”
“会吗?”隐珠猛地转过头,头发甩了身旁的殊钺一脸。
“隐珠!”殊钺嚷嚷了一声,揉了揉脸颊,“你轻点啊。”
“好问题。”帕尔尼亚挑了一下眉,略带戏谑地望向堤塔,“导师?”
“很简单。”堤塔的眉眼清淡,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看到前天你们的帕奇斯前辈怎么揍帕尔尼亚前辈的么?就这么打。”
帕尔尼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滚。”
孩子们都笑了。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彼此就是敌人,别管什么过去怎样了。活在过去的人,最后都会成为情绪的奴隶,死在敌人的剑下。”堤塔说道,“未来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或许真的会有一天,你们会选择彼此背道而驰,最终站在相互敌对的立场。无论过去如何,你们那时的价值观都会驱使你们与昔日的战友厮杀。我倒是觉得,与其被‘过去’杀死,不如杀死‘过去’,捍卫你自己的信仰。”
“赞同。”帕尔尼亚在耳边打了个响指,“这样,就算是死,能死在曾经的挚友手上,也是一种荣幸了。”
孩子们正沉默着,忽然,艾奇说道:“毫不留情地杀死曾经的朋友,太冷血了。”
“可他不死你就会死。”帕尔尼亚说,“与其懦弱地死去,不如不择手段地活着。”
“就像……这样!”
殊钺突然恶作剧般从艾奇身后抱住了艾奇的脑袋,两个人歪扭撕打着翻滚到了一边。艾奇哇哇乱叫,大喊着“啊啊啊谋杀啊谋杀”。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可是如果忘记了过去,又怎么能说,这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艾奇顶着一头草窝似的头发,“啪”地拍了一下满头是包的殊钺伸过来挠他痒的爪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帕尔尼亚,“人都是有过去的。没有过去的人,又怎么能称作‘人’呢?”
“那你会怎么做?”帕尔尼亚把问题抛给他。
“嗯……”艾奇转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当那种人。”
“我也不想。”殊钺趴着举起手。
东译蹲在殊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认真的?”
“当然啊。”
“是兄弟不?”
“是啊。”
“那就把之前欠我的两块银币还给我。”
“……”殊钺翻了个白眼,“我看出来了。要是以后我和你干上了,你肯定会砍死我。”
“哪有,你看东译记性多好啊,过去多久了都能记得。”璃辰嫌弃地瞟了他一眼,“哪像你,神经大条。”
“切。”殊钺嘀咕,“都是魔鬼。”
“说谁呢?”隐域出声。
殊钺噎了一口:“我自己。”
隐珠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殊钺的头。
帕尔尼亚眨了眨眼,望向堤塔:“我们是不是在教一群智障?”
“看法不同而已,他们还小。”堤塔难得地笑了笑,“以前我们随着前辈们出征的时候,也是这么天真,觉得把活命的机会留给别人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
“情感让人成为了人,但在面对血流成河的战争时,情感是一件很多余的东西,甚至足以让人丧命。”帕尔尼亚扬了扬嘴角,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所以说啊,等你们再经历一些事情,就不会再对任何人手下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