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结动了动,随之纸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小丫头还是像以前一样调皮,爱乱翻我东西啊。都和你说过了,那只是……”
“你以为我不希望那只是废纸吗?”伊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声音的平静,“我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伤没有痊愈?哪怕你不会异能,是个普通人,也应该有起码的自愈能力啊。”
迪恩欲言又止。他望着地面,冰蓝色的瞳仁像深潭一样寂静。
“这么多伤几乎阻碍了你一半的能力发挥,你竟然还有行动力?还敢同时面对两个自由骑士的追杀?能逃走算你运气好!”伊雪已经抑制不住声音的哽咽。他察觉到了,回头恰见她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心脏一阵刺痛。
“别哭啊。”他用手指温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伊雪的目光落到了他胸口,他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发现她看得不是昨夜受伤的地方,而是那从他右侧锁骨一直蔓延到左下肋骨的一道深长的伤疤。她冰凉的手指轻轻触摸那道疤,目光又惊又痛。
“这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自身异能不足以让她感受到内伤的残留程度,这么严重的疤痕让她心沉入了深渊。
“这才是我差点死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温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头顶,“从那以后,我就不怕死了。”
伊雪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
他望着她鬓角的碎发,问道:“你知道‘易血’吗?”
“听你提起过,你封住我大部分的异能,用的就是这个。”她看向他的眼睛,“这到底是什么?”
他的目光沉寂如夜,“易血是烈焰之神的异灵,也是我的异灵。当我成为新一任的圣火继承人时,它就在我体内觉醒了。最开始,我可以接触一个与我属系不同的人,吸收对方的属性来改变我的异能形态。后来,即使不接触其他属性的人,或者充满异能的个物体,我都能借用他人的异能和属性来达到我的目的。看上去,就像是我会用各种不同属性的异能。”
“但其实,只是你在借用?”伊雪想起初见他的那一夜,他在她手中结出的冰刃,还有在闯入寒冰圣殿时,他让风刃飞入大殿的情形。
“对。到最后,我能借易的不止异能和属性变化,还有异灵、伤害、氏族血统等,甚至人的魂魄。并且借易是可以反向的,我可以把我的火属性借易给他人,也可以把我受到的伤害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但无论正向还是反向,都得有个限度,否则会遭到反噬,尤其是在把这种借易能力制作成封印的情况下。”他低垂着眼帘,“封印术分为很多类型,有的能封印一只怪兽,有的能封印人的异能和异灵,还有的能封印灵魂。而易血封印,是其中最强的一种,因为根据我的需要,只要异能足够,我可以封印任何我想封印的事物。比如作为这个空间的屏障,比如作为束缚你异能的枷锁,又比如我的这个面具。”
“这个也是易血封印吗?”
“是的。极昼会给所有成员在脸上烙下封印记忆的刻印。一旦记忆解封,刻印就会消失。所以为了骗过别人,我和我所有的同伴都是戴着面具的。小把戏而已。”
“你的同伴?”
“他们都死了。”他的目光淡漠如琉璃,“除了一个,她本身的记忆没有被封印。”
伊雪看着他的眼睛,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是你杀死了他们?”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是。”
她的目光落到他的面具上:“为什么只有一半了?”
“封印解除了一半,它碎了。”他的气息很淡,“我把自身接近一半的异能作为易血封印的‘绳索’,从而把所受到的伤害‘捆绑’了起来。封印了伤害,伤口不会在短时间内愈合,而是会隐匿在体内不发作,所以平时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也谈不上这些伤对我的行动力有多大影响了。而这个假面,就是众多‘绳索’的‘结点’。”
伊雪想了想,说:“如果真是这样,你昨夜受的伤也应该会被封印起来才对。是因为你解开了封印吗?可是为什么……如果不封印,身体也会做出相应的反应来进行自愈啊。”
“解开封印是一个原因。不过,我的异能有限,所以本身封印所能贮存的伤害也有限,越接近饱和,伤口越难被封印吸收隐匿,也就愈合得越慢。”
“就是说,你的自愈能力会慢慢被剥夺?”
“可以这么解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比起这些伤,易血封印的反噬更严重。就像是一个带刺的金属牢笼,被强大的力量炸开的时候,一定会伤到自身。一旦易血封印被打破,当初我用多强的异能设下的封印,那一瞬间就会以其呈几何倍的能量反噬我。而且……因为相当于自己攻击自己,反噬造成的伤害是没法转移出去的。”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是我自己解除封印的话,用于封印的异能就会回到我身上,只要我把伤害用易血转移到敌人身上,就会给对方带来重创。只不过……”他低低地笑了一下,像在说这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在体内有封印的情况下,新伤必须重新封印后才能释放转移,而我的封印又饱和了,所以……虽然自己解除封印,也会遭到一定程度的反噬,但是死不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伊雪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封印自己的伤害?”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明明有足够的能力与对方抗衡,这么做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然而,她却没有等到应有的回答。
“你说啊。”伊雪望着他,目光失望又沮丧。
“为了活下去。”他终于开口。
伊雪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般无奈而焦心:“你别开玩笑了。你知道这些伤对你的身体而言负担有多重吗?医生最怕的不是伤者一瞬间被伤到要害,而是疾病或伤害在体内不断积累,达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在这么下去,撑不了一年你就……”
“我活不了那么久。”
他的一句话,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
琪瑞迪恩留给了她一个沉默的侧脸。过了一会儿,他穿起了外套。
“为什么?”伊雪木然地问。
他将拉链拉到顶端,手却停顿了几秒才放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犹豫。许久,他的目光落到了茶几上染血的纱布:“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