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雪静静地望着他沉痛的眼神,知道他口中的那个“曾经”,是一个很久远的维度,远到她视线的尽头。在那里,她相信即使在极度的心寒与痛苦之后,也有永恒的山盟海誓。如果一个人背负着前世的全部记忆活着,再痛苦,也不过眼睁睁看着想要弥补的一切又毁掉。她的善良足够她理解他的心情。
如果什么都记不起来,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迟早会像你一样恢复前世全部的记忆的。”她的目光清似月光。她希望的,就算是极端的痛苦,她也想与他共同分担。
他慢慢放下了手,眼睛里闪过几尾鳞光,似是无奈却欣慰地轻轻笑了一下:“那我希望,这一天可以来得迟一些。”
仿佛有一只手把心脏用力绞了一遍。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替他背负全部的苦痛记忆。
冰焰拍了一下翅膀,跳到他肩上。它开口叫了几声,提醒他是时候出发了。
他站起身,桌上的暗器尽数化为了黑白花瓣,消失在他袖口:“我先去一下千溯,把这些给他们送过去,很快就回来。”
“注意安全。”
“好。”
璃璐和地封心跟着洛易走下了宽窄相同的石阶,每走一步,脚下就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空气的温度越来越低,光线却逐渐明亮。回旋而下的阶梯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繁华的地下街市。街上的房屋是从地上搬来的杉木和泥石砌成的,一户大概能住三人,一排排整齐的房子小巧玲珑得可爱。
已经有许多户人家搬了进来。街上有不少来往的人,呵出的气成了一片透明的水雾,又很快被穿梭的气流吹散了。街边的小酒馆灯火通明,有两三人围着坐,一边温酒一边聊天。
“这里虽然比不上地上的生活,也见不到阳光,但是也是设施齐全,已经比在外面颠沛流离强了不知多少了。如果特粼的居民住不下,千溯西面不远的旧城镇地下也有这样的设施。住是没有问题的,但条件肯定没有这儿好。”洛易说道。
璃璐点了点头:“在这里住上几个月,确实不成问题,只是要辛苦你们管理秩序了。”
“公主放心,有我们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能住就行。毕竟不知道战争会扩大到什么地步,有一个藏身之所总好过没有。”地封心抬头望向头顶的石壁,“地下通道那么复杂,竟然还会有风。”
洛易笑了笑说:“因为有好几个通道直接通向北之荆棘林,地表风大,气流就反灌了。”
“有哪个出口是离这里最近的?”璃璐问。
“跟我来吧,在左边。”
千溯,暗杀总部。
“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
亦寻一边倒立一边曲肘,脚上还顶着个装满水的罐子。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头下还有一小滩汗水。在曲肘到一百整的时候,他喘着粗气嚷嚷道:
“我不行了……哎呦,不行了。”
“别怂呀亦寻,还有一百个呢。”隐玥蹲下来,装模作样地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亦寻脚一蹬,罐子被他蹬飞了上去。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稳稳地接住了罐子,水竟一滴没洒。他坐下来擦了把汗:
“我之前比试是让着刀疤,没用全力好吧。”
沙壑面无表情,连看都没有看他:“那你下次别让我,我保证打死你。”
“切,面瘫。”
“智障。”
隐玥看他们斗嘴,笑得肚子疼:“你们几岁了啊?”
“比你大。”两个人谁也没看谁,却异口同声。
一旁的冰鸢和银鸢见到这情景,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了,短发女子走了进来。
“洛易?”亦寻望向门口。
洛易站在原地,微有些迷惑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又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布置。
“洛易姐,你不是在陪公主他们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隐玥好奇道。
洛易看向隐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接话道:“公主说她有事先走了,我就回来了。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在外面就听见你们在笑。”
“亦寻和刀疤单挑体术二十回合,亦寻输了,还耍赖没把惩罚完成。”隐玥愉快地说。
“隐玥小朋友,皮痒了不是?我不是都接受惩罚了。”亦寻丧着个脸咕哝道。
“哎呀,那得两百次,你那才一百次啦。”隐玥扮了个鬼脸。
洛易眼神古怪地打量着他们,没有搭话。而此时此刻,沙壑也正看着洛易,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心情不好吗?”冰鸢轻轻歪了下头。
洛易起初没反应,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冰鸢是在和自己说话,才如梦初醒:“啊,没有。可能是有点累了。”
“累了就去休息吧。如果我没记错,你晚上还有个任务。”冰鸢冷静地说着这话,眼神难以捉摸。
“哦,好。”洛易说着,似是有些困了似的揉了揉太阳穴,走向一旁的甬道。
隐玥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微微嘟起嘴巴:“她是真累了吧?”
“她晚上有任务吗?我怎么不记得。”亦寻喝了口罐子里的水,说得漫不经心。这质疑被其他人听见了,差不多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隐玥刚想回应,只听见外窗外一声鸣叫,就站了起来:
“队长到了,我出去一下。”
沙壑和冰鸢交换了一个眼神。冰鸢起身,走向甬道:“我去看看洛易。”洛易今天看起来古怪,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人,真的是洛易吗?
凭借暗杀者的本能预判,来者不善。
“那我走了。”隐玥幻化做黑色的异能碎片,一下瞬移到了门口,又消失了。
亦寻打了个哈欠。沙壑瞟了他一眼,说:
“你也不是没脑子。”
“才知道啊。”亦寻跳上了窗台,靠着窗框眯起了眼,“洛易姐那么干练的人,怎么可能连她晚上有没有任务都这么糊涂。”
就在这时,冰鸢的身影出现在了甬道口:
“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