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雾汽萦绕着的奇异林里,熹微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笔直地刺进潮湿的苔藓。漫天的黑白花瓣在林子里旋舞,清冽的烬萱花香混合着泥土与青苔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
“你怎么不逃了?”伊雪脚步轻盈地停了下来。
“你不是也不想追了么。”花瓣汇聚成他的身影,声音带着磁性,含有某种慵懒的情绪。
伊雪神色正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琪珞笑了,刹那间仿佛阳光都灿烂了起来;“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如果我没记错,我也应该告诉过你了。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再告诉你一遍。”
“不。”伊雪的声音清冷,“我要你摘掉面具。”
听了这话,他抱起了手臂,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摩挲着下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原来我魅力这么大啊。你一路追我到这里,居然只是想看我的脸,连雪域之珀都不要,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这张脸这么吸引人啊?”
“雪域之珀早就不在你身上了,别当我是白痴。”面对他的扯皮,伊雪暗暗攥紧了拳头。
“哦?”他扬起下巴。
“如果它还在你身上,你不会停下来与我周旋,一定是在半路上你就把它转移了出去。否则与我战斗,还是有被我夺回去的风险。”
“呵呵,那这是什么?”
他晃了晃手中那块剔透的淡蓝色魂之珀,见伊雪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神色,笑道:“谁说我把它转移了?我停下来,只是想逗逗你而已,没别的意思。”
伊雪听了他的话,却没有被他激怒,神色依然冷清:“那也是皇家骑士的事,我懒得抢他们的锅。”
“真有趣。”他笑着,笑得温暖而无奈,却没有丝毫杀气,“这难道不是格灵蔺的圣物?雪淼的魂之珀,应当孕育着她的部分神力,何况你是雪淼其中一魄的化身,十二世,你真的不打算把它夺回去?”
“废话少说,把面具摘下来。”伊雪的语气近乎命令。
他似是愣了愣,也许是没有料到她的目的这么直白明确,继而笑道:“真是任性,那就看你本事咯。”
伊雪一个瞬移,他朝后一仰,躲过她伸来的手,顺势一个空翻,回身的刹那手中多了把火之刃,朝伊雪的后背直刺而去。伊雪一个侧旋,避开了火之刃,又伸出手去。而他也同样一个侧旋避开,与此同时将火之刃换到了另一只手,侧转刺向伊雪。伊雪按住他的肩膀空翻到他身后,后腿一蹬地就朝他扑去,而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举动,手腕一转便将火之刃朝她刺去。
可是伊雪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她直直地伸出手,几乎就要揭下他的假面,而他的火之刃也就要刺进她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收回了火之刃,一掌击向伊雪,红色与蓝色的异能光芒闪现,伊雪竟被那一掌击飞了出去,生生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侧身而立,看着伊雪跪倒在地上,唇边触目惊心的鲜血衬得她面容雪白,他的眼底隐约不忍,可薄凉的唇却发出了一声冷笑:“疯了。”
伊雪看着他,假面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可他身上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的瞳仁一颤,她咳嗽了起来,一缕鲜血从唇角涌出,鼻腔里的浓烈血腥刺激得她头脑发昏。琪珞心中一紧,尽管刚才那一掌他已经收回了部分力量,但是伊雪没有任何防御,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击中,恐怕伤得也不轻。
此时,伊雪扶着膝盖,踉跄地站了起来。她忧伤地看着眼前的人,喉咙灼热而滚烫,连声音都在颤抖;“对,我是疯了。”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种难言的复杂。许久,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似有叹息的意味:“你那么想看我的脸,那,直觉告诉你我是谁呢?”
轻飘飘的几个字一瞬间就击溃了伊雪心底的那道墙。呼啸的回忆贯穿了她的身体,那些埋藏在她心底如黄昏般暖而忧伤的记忆,此刻却变作锋利的钢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脏表面,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而灼热,冲入鼻腔的浓烈血腥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迪恩?”
终于,她还是说出了那个她反复回想了无数遍的名字,可是语气中却带着那么一丝疑虑与犹豫,以至于那答案都成了一种仿佛试探般的小心翼翼地询问。
然而,他却挑眉道:“好像听说过,很久以前。”
伊雪怔住。
“只可惜……”他幽幽地叹道,“还是再说一遍吧,我是极昼组织的戮使,你可以叫我琪珞。”
伊雪望着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想要再说什么,可不知怎的喉咙里一阵血腥气涌了上来。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的是头顶无限苍翠的绿意和无数迎面飞来的黑白花瓣,接着一切都消失了,她坠入了黑暗。
帕尔尼亚进入寒冰圣殿的时候,所有的守护骑士都对他举起了剑。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目光落到包围圈外的艾迪身上,又落到端坐在王座上的璃璐,苍老而干皱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这么紧张干什么?”
艾迪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向他,走到了他的对立面,冷冷地喝道:“都退下。”
一片收剑的声音。
帕尔尼亚看着艾迪眼中的寒气,问道:“公主还好吗?”
“你居然还会担心公主?”艾迪的嘴角浮起一丝冰冷而嘲弄的微笑,眼神依旧严寒,“你把雪域之珀放在公主身上是什么意思,你让所有皇家骑士追出去又是什么意思?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不止一个人,万一另外的人趁此机会杀进来,你让公主怎么办?”
“寒冰圣殿上下都布置了结界。”
“那对方是怎么进来的?”
“外面秋纹逆玲已经设下了风刃。”
“那他又是怎么逃出去的?风刃除了伤到自己人,被对方利用,还有什么作用?更何况,”艾迪的眼底已经是止不住的怒意,“你为什么要让秋纹逆玲作为先锋?”
面对艾迪的步步紧逼,帕尔尼亚不悦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艾迪冷笑一声,“当初是你要加强皇家骑士整体的恢复力,我才同意将第四分队借给你,而你竟然让医疗骑士去战斗,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已经借调给我,怎么用,那都是我的事情。”
“那是不是皇室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你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利用,全然不顾公主的安危?”艾迪的面容清冷。
帕尔尼亚瞟了一眼沉默中的璃璐,又看向艾迪:“话可不是这么说。”
“话当然不是这么说。”艾迪侧过身去,“保护公主是皇家骑士的第一职责,而雪域之珀,本该是守护骑士负责。帕尔尼亚前辈真是费心了,如今这些职责似乎都落到了皇家骑士头上,要我们守护骑士何用呢?”
帕尔尼亚当然能听出艾迪话语中的讽刺,心知再纠缠下去也许仍占不了上风,便说道;“从现在起,雪域之珀的事情交于你负责。”
“前辈真是厉害,皇家骑士犯下的错,让守护骑士收拾烂摊子。”艾迪冷笑。
“从今往后,皇家骑士与守护骑士的职责不会再有交叠部分。公主的安危交给皇家骑士,你也用不着花心思了。”
艾迪直视着帕尔尼亚地眼睛,对周围的骑士命令:“你们都守在圣殿里,等皇家骑士回来了再离开。”
“是。”
艾迪回头望了一眼璃璐,璃璐对他微笑了一下。帕尔尼亚朝门口走去,经过他身边时,艾迪冷冷地道了句: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帕尔尼亚走在长长的回廊上,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犀利,细碎锋利的寒光汇聚在他眼底,变得阴冷而肃杀。
“团长。”一个骑士在空气中现形,跪在了他身侧。
“寒冰圣殿戒备森严,他是怎么进来的?”帕尔尼亚质问的语气严厉。
“属下在寒冰圣殿地下发现了一条密道,一直延伸道最近的一个街区,刚好越过我们的封锁区域。”皇家骑士一直低着头,看不清他的五官。
帕尔尼亚眯起眼,有种危险的意味。
当所有看似巧合的事件都一起发生,一个疑点就越来越清晰。
“帮我办两件事情。”
“愿意为您效劳。”
“查清楚艾迪所有消息的来源,无论内外。”
“是。”
“还有,弄清今天盗走雪域之珀的人的底细,我要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