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没想到，这一回竟然真的让亚恒说中了。
黎明时分的漯河北岸是萤火虫的天堂。藏蓝色的天幕之下，无数忽明忽灭的黄绿色柔光翩翩起舞。偶尔有淇莹蝶飞过上空，在空气里留下点点莹蓝色的光斑。
当他们来到边境桥畔时，柏恩看到，桥上已经站着一个人了。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他隐约感到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喂，别愣着。”
柏恩被亚恒从身后撞了个趔趄，回头作势要打他，亚恒无辜地举手投降。
远处那个人影似乎动了一动，回过头来看他们。当柏恩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不由得暗暗惊讶——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猫宝石般的寒气。
他走了过去，在桥头停下。
“你就是卢尔斯特派来的的使臣？”桥上的人发问，是个女声。
柏恩大概没有料到对方是个女的，一时愣了一下，回答道：“没错。阁下是？”
“冰皇陛下的使节，千雪。”
柏恩走上了边境桥，脚下传来的木板的吱嘎声让他很不习惯。他走近千雪，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别再过来了。”千雪提醒道，“过了中线，就是格灵蔺的领地。”
柏恩停住了脚步。看样子，对方的确不想让自己进入他们的领土。
“陛下已经知道了卢尔斯特的想法。”女使节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格灵蔺的回答是，半寸土地也不能交换。”
虽然已经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但是面对对方的不留情面，柏恩还是感到一股气血往头上涌。他努力保持着平静，沉下气来问：“没有任何回转余地吗？”
“关于卢尔斯特的北境问题，格灵蔺会与塔里克亚帝国协商，从中调解。现在冰皇已经派迦勒团长前往卢尔斯特北部了，已经过了边境。”千雪的声音是一成不变的寒冰，“至于漯河流域，没有商量的余地。”
柏恩深吸了一口起，把闷在胸口的怒火又压了压：“如果不交换，贵国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开战，我们也不怕。”千雪说道，“你们的兵防部署，我们已经一清二楚。就算开战，战败的也会是你们。希望到那个时候，你们不要后悔。”
果然是这样！
柏恩握紧了拳头。如果对方不是胜券在握，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懊恼，为什么没有提醒神上对方早就能知晓他们的一切动向。
可是，提醒了又有什么用？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突然，亚恒的声音在边上响起。柏恩一转头，发现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旁。
对方似乎没有预料到还有一个人也会站出来说话，冰蓝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你是谁？”
“骑士团副团长，亚恒。”亚恒自报家门，声音冰冷地说道，“战场上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就算知道我们一切部署，你们也未必会赢。”
千雪敌视着他。
“你不相信是吧？”亚恒的目光是柏恩前所未见的锐利冷酷，“预知未来又如何？雪域之神的异灵不是万能。她可以预知未来，却无法看透人心。比如现在我一时兴起要杀你，你有什么办法自救吗？”
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说话，千雪明显被激怒了，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亚恒要拔出剑的一瞬间，竟然被一股力量压制住了手臂。柏恩也感受到了这股透明的异能，向千雪身后望去，只见桥的对岸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影。显然是这个人出手阻止了亚恒。
柏恩伸出手拉了拉亚恒，示意他冷静下来。亚恒重重把剑收回去，气势汹汹的样子。
“千雪。”对岸是个男人的声音，克制而有礼貌，“你先退下。”
听了这个男人的话，千雪的眼神变得不那么冷冽了。她转身往回走去，走到了那个男人身边。
“我叫璃修，格灵蔺首席执政大臣。”他的嗓音清澈如融化的雪水，“如果除了千雪刚才提到的之外，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的话，不妨先告诉我们。我们会替你们向冰皇陛下传达。”
“我们要觐见冰皇陛下。”柏恩说道。
“你确定吗？”璃修望着桥上这个眸子火红的异族人，疑问道，“如果你的异能是火属系，到了水之格灵蔺这片土地，就很难施展了。”
“我可以施展异能。”柏恩自信地说。
千雪倏然望向他，冰蓝色的眼睛无比警觉。能够在格灵蔺自由施展火属系异能的，只有身体里流淌着琪瑞火族血脉的人。难道，他是琪瑞一族的？
“那你的同伴呢？”璃修发问。
“我不会异能。”亚恒斜斜一笑，“而且，我压根儿就不需要。”
璃修扫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不过，对方只有两个人，也构不成什么大威胁。既然对方执意想要见陛下，他们两个祭司也不好拦着了。他与千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微微鞠了一躬后，璃修说道：“那么，请随我们来。”
格灵蔺帝国的空气明显比卢尔斯特湿润许多。此刻正是夏季，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混合着水汽的草木青香。
两位使臣来到帝都特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格灵蔺的建筑风格与卢尔斯特大不相同，房子是白色的大理石建造的，因为经常下雨，屋顶大多铺着青灰色的琉璃瓦。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影，偶尔有换班的骑士匆匆经过。
还没有靠近寒冰圣殿，柏恩就已经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寒气，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特粼城建在露丝娜尔雪山附近，所以会比别的城市冷一些。”璃修注意到柏恩的小动作，自然而然地说道，“不过你们放心，圣殿里会好一些。”
然而，当寒冰圣殿的大门打开时，迎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两个从小在温暖地带长大的人直打哆嗦。
“假的吧……”亚恒嘀咕着，牙齿直打颤。
柏恩硬着头皮，吹了口气搓手忍了一忍，习惯了一会儿。
偌大的寒冰圣殿正厅里，沿着水晶墙壁盘旋而上的莹白水汽幻化作三百级阶梯，通向不同的门。沿着铺开的银灰色天鹅绒地毯笔直向里望去，王座四周缭绕着银白色的异能，冰皇闭着眼睛，仿佛还在休息，尊贵而美好的面容笼罩在一片圣洁的白光里。
璃修示意柏恩和亚恒停在正厅中央，与魄冰王座隔了一段距离。千雪跟在璃修斜后方，走到了冰皇跟前，双手在胸前交叉扶肩，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
“参见冰皇陛下。”
珈尔冽抬起纤长的睫毛，银灰色的瞳仁里沉淀着冰雾。
“陛下，两位来自卢尔斯特帝国的使臣希望见您一面。”璃修谦卑地低着头。
“让他们上前来。”珈尔冽的声音空灵柔和。
柏恩微微挺直了腰板，同亚恒一起走向前去，微微鞠了一躬。
“不知使节是否向阁下带去了我的话。”
“带到了。”
“阁下应该清楚，格灵蔺向来出言不悔。”
“我来觐见陛下，并不是为了您的决策。”柏恩的声音礼貌，“而是要商谈另一件事。”
珈尔冽的眼神变了变，显然有兴趣了起来：“说来听听。”
“陛下是否考虑过联姻？”
此话一出，千雪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她没有预料到柏恩会提出这样的事情。璃修倒是无比镇静，只是给千雪使了个让她静观其变的眼色。
珈尔冽望着柏恩，轻轻动了一下嘴唇，露出了一个让他捉摸不透的清淡微笑。柏恩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冰皇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正要开口解释，却见魄冰王座旁的空气一阵扭曲，空间裂开了一条银色的缝隙，一个和珈尔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走了出来。
柏恩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惊慌。他忍住没有表露出来。
只见那个人身着纯白的祭司长袍，走到了冰皇的面前。珈尔冽站了起来，走下了王座。让柏恩和亚恒意外的是，冰皇与祭司同时向彼此行了个跪礼。
“他们还真是平等。”亚恒嘀咕。
柏恩悄悄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说话。
珈尔冽和珈尔穆同时站了起来，连动作也一模一样。冰皇重新坐回了王座，祭司则上前了两步，对柏恩说道：“格灵蔺已经知晓卢尔斯特帝国的联姻意向。对此，我们赞成。”
听到珈尔穆柔和似羽翼的声音，千雪心乱如麻。格灵蔺不是没有联姻过，只是从来没有与卢尔斯特联姻。按照各族当初定下的联姻条例，如果这次真的要联姻，就轮到她去了。
注意到了千雪的不安，璃修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千雪看到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柏恩倒是没有料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好奇着，不知道这位雪域之神到底是什么想法，于是便问道：“那不知道，神上的意思是？”
“雪域之神回答，她将亲自嫁往卢尔斯特帝国，与烈焰之神完婚。”
这一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